“说了你会生气吗?”
“说什么?”怎么莫名其妙地跑出了这么一句话?“说你有一双很美的手。”虽然这不过是第二次见面,相处时间不过一个时辰,他心里就是清楚他不会喜欢有人说他美丽。静默。风舞摊开自己的双手看著,细细的手指、细细的手腕还有细细的臂膀,看不出哪里美丽,但是常常有人对他这么说,唐朝阳不是第一个。“不,我不会生气。”他晓得他跟他们不一样。之前才有一个官人抓著他的手说他美丽,但是那一双蒙了尘的眼睛说出的话,即使是发自内心也觉得是谎言,怎么听都觉得下面还有一句,这样的美丽不晓得还剩多少年岁。
“你说的,我不会生气。”他不同,清澈眸子说的话,有看不到尽头的时光。不让他问为什么,这次换他抓住他的手走到另一个摊子前头观望。在“荡乐阁”待久了,很多不该知道的事情他都清楚,晓得两个男人之间也可以有男女的情爱,明白两个男人也可以制造身体的欢乐。做舞伎的男人,多半沦为有钱人家的男宠,因为有清秀的容貌、娇小的体格……还有爱慕虚荣的性子爱慕虚荣……他不得不承认那是事实。
但是对一个只能靠自己外貌赚取钱财的舞伎来说,爱慕虚荣是想要活下去必备的条件。因为他们可以取悦人心的时间不长久,在这一段时间里能赚多少就是多少,而且在“荡乐阁”这样的地方待久了,吃的好穿的也好,要过贫困的日子……恐怕是挨不了多久的时间,不是不愿,而是身体不允许,他们就只会跳舞,其他的……一事无成,连挑个水都有问题。
觉得自己想得比一般年纪的少年还乡,当初的自己似乎是太成熟了点,那时就懂得别让自己沈溺于奢华之中,所以献舞得来的赏赐全让风扬换成了银两,本来想说可以让自家人过过好日子也是不错,而风扬却帮他想到自己,替他在钱庄里存了一笔不小的钱财。
所以他明白自己就算不能舞了,日子也不会过得太差,晓得自己不用为了后毕生,将自己的清白给官人糟蹋……
是不是因为有了这一层后盾,所以他竟然会奢望可以跟自己喜欢的人过一辈子?握著手中的大掌不由得收紧了些,他不晓得自己是不是喜欢上了这个傻大个儿,真的不晓得。
但是如果傻大个儿肯开口要他陪他一辈子,他想,自己一定会毫不犹豫地点头答应吧!可惜他不会懂得,一般的平民老百姓不会接受两个男人之间可以有的欢爱,在他们的心目中,一辈子的对象不会是同样性别的人,所以或许一辈子都不会听到傻大个儿跟他说那一句话。
“怎么了?”唐朝阳拉著他的手在街角的一旁停住,发现午后的阳光仍刺眼,又多走了几步来到一棵大树底下,树荫遮不了的金黄,由自己的身子代替,让一旁的娇小被舒适的阴凉遮掩得密密实实。
“傻大个儿年纪多大了?”
“二十又四了。”
“怎么还不娶亲?”刚刚在斋里头,没瞧见他的娘,子,听斋里头用膳的客人说他还没娶亲,虽然不是什么大户人家,但是斋里的生意好,朝阳人又长得俊,高大的身材像是可以撑起一片天,嫁人唐家,几乎可以说是少奶奶命,这些年来上门的媒婆都险些踏坏了门槛。
那些客人似乎是将他当成了女扮男装的姑娘,瞧两人的模样挺亲近的,以为朝阳是自己的心上人才会这么这么对他提醒吧?若他是姑娘,也想嫁他。
“没想过。”虽不明白他为什么问这问题,唐朝阳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从年方十二就开始当学徒,二十以祖产开了这么家店,这几年来的生活忙里忙外,没想过娶亲这一回事,这样忙的生活,娶了姑娘进门也不过是让她跟著一起吃苦罢了。
那些媒人长辈们似乎也是这么想的,直到最近斋里的生意定了下来,这才知道原来待嫁的姑娘这样多,一张张的画像看也看不完,耳边听著西边的姑娘美,东边的姑娘必定贤慧,哪城的姑娘有双巧手,名字多得记也记不完,却没一个放心上。
从来就没有想将自己的身边,放上一个人……
瞧见凤舞秀挺的鼻梁上滴著几滴汗珠,抓著自己的袖子轻轻替他抹去,白皙的胎蛋被阳光晒得红扑扑的,心跳又加快了一拍。
那些图画里的姑娘,没一个有风舞好看……最重要的是,画里的人儿都少了眼前人的坚毅,喜欢那一双黑白分明眼睛里的认真踏实,那是一双看过人间的眼睛,懂得辛苦不会任性要小性子。
如果凤舞是个姑娘,他一定毫不犹豫地将人娶回家。
如果风舞是个姑娘……
“没想过?为什么?”他以为人到了一定的年纪,都会替自己的未来著想,就连三岁小孩子也懂得捏泥球做饭,这家的哥哥当相公,那家的妹妹当娘子,钨阳都二十四了,真的没打算娶个娘子生娃娃吗?“忙里忙外的,哪有时间想那么多?热不热,要不要进去茶馆里休息一下?”
“不热,才刚出来,没那般娇弱。”牵起他的手又走出了树荫间,看著街道边摆设的摊子,没忘记刚刚的话题。“总是要想想的,朝阳喜欢什么样的姑娘?若是哪天我瞧见了,说不成还可以替你牵个线。”觉得说这些话的自己真是虚伪,哪天若是真让他看见朝阳喜欢的姑娘,说不成自己会将人给藏到天边去,帮朝阳牵线?当谁的媒人都成,就是不当朝阳的。
细细看著风舞的脸庞,让他牵著在卖玉的摊子前停下,纤小的双手拣著一块块的玉佩瞧著,没瞧见眼睛,但晓得他的注意力不在那些玉佩上头。没考虑的就说了。
“喜欢像风舞一样的姑娘。”
挑玉的手顿了一下,低垂的目光惊讶地抬起望进他的眼睛里,想探询他话里有几分真实。
“说傻话,我可不是姑娘。”装作不经意地放开他的大掌,拣起一块红艳的血玉玩弄著,怕他感觉到手里的颤抖。
“所以我说是像风舞一样的姑娘。”
“只要是像我的姑娘就可以吗?”所以说,其实他选择的不是他……
“不!”
“如果是风舞的话就更好了。”这话好像不适合对著才见过两次面的人说,但是他讲的都是真心的,心里面的确是想著如果身边的那个空缺可以是风舞,日子一定可以过得很好,每天都像这样整个人被感觉充得满满的,不用知道那是什么感觉,只要晓得自己很喜欢那就好。
“不是跟你说我不是姑娘家吗?”以前若是有人对他说这种话,他一定会生气的,但是听唐朝阳说,他不但没生气,心里还有点儿盼望。
盼望什么?难不成盼望自己是个女娃儿?
傻气!若他真的是个女娃儿,今天肯定没了清白之身,“荡乐阁”的舞伎,几乎都让那些官人玩弄过了,就因为他是个男娃儿,那些官人对阁主也有些顾忌,他才能免于成为男宠的命运,换成了女孩,就少了层层限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