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非微微一笑,轻声道:「你看起来像他,其实你的性格比他好多了,你虽然跟他一样任性,却比他肯服软,虽然跟他一样顽劣,却比他大度多了……而且,你比他伶牙俐齿太多。」我那一刻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良久才淡淡地道:「即使这样,你还是喜欢他,对吧……可是即便你喜欢他,当初也还是毫不犹豫地撵走了他,对吧?」亦非修长的手指抚摸着青瓷瓶,眼落在房间的一角,问:「你知道我的父皇这辈子最爱哪个女人,在他那么多妃子当中?」我趴着懒洋洋地道:「难道不是皇太后么,他们不是据说恩爱了一辈子,有始有终?」亦非轻笑了一声,不知道是讽刺还是苦笑。「你错了,已故的皇太后……是父皇最恨的一个人……他当太子的时候,有一次顽皮,穿了一身侍卫服跑去宫里,无意间认识的一个宫女。那是真正的情窦初开,让父皇终生缅怀的岁月。「可是他当了皇上,却不能对这个女子更好,甚至刻意冷淡,以期换来这个无权无势的女子,能在波涛暗涌的皇宫中长久的平安。于是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最心爱女子受尽欺凌,却无法施以援手。「然而又一年秋天,突厥骑兵突然南下,攻占了盘口镇诸个边境要塞,父皇急调兵马北上应战,可是处于西北的北国同时也大军压境。「父皇无法应付如此长的战线,唯一的方法就是求助于来自北国,身为北国大君独生女的德仁皇太后。「那一年秋天,他就与皇太后坐在紫微湖边,眼睁睁地看着他心爱的女子活活淹死,还要谈笑风生……」我轻轻地道:「那……就是亦仁的母亲了。」亦非点了点头,又道:「多年以后,皇太子亦裕假中毒要置亦仁于死地,幸亏陆展亭机智救了他……「事后,父皇说有事要与我说,让他们都散去。等人都走光了,我才知道父皇是要我搀他起来,原来他已经吓得连站都站不起来了……」我两人有片刻沉默,我突然笑了起来。亦非微有一些诧异,我冷冷地道:「那个老头子不要装模作样了,他压根就没爱过谁……」亦非怒斥道:「你大胆!」我直视着亦非那双几近透明的棕色眸子冷笑。「难道不是么,他爱江山,爱他自己,但绝不会爱那个可怜的女人。如果他真爱过她,又怎么能忍心舍得,他不曾为自己所爱的人遮风挡雨,不曾生死与共,甚至没有为她承担过半点风险。「他只是看着她在泥泞中挣扎,最终碾落成尘,你怎么能说他是爱她的呢?快别说出来笑死人了!」亦非双颊绯红,长眉微挑,一连气急地说了几个你,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最后,他狠狠地瞪了我许久许久,才像泄了气一般,无奈地道:「你不会明白的……」他将瓶子放在我的枕边,站起身来道:「皇室是容不下个人情爱的,有太多的……太多的……大义压在上面!」他说着叹息了一声,转头要走。我突然叫住了他,看着他的眼睛,良久才淡淡问:「所以……你知道濛濛想要的是一个可以生死与共的爱人,而你只能容得下一个贴身的奴才,对么?」亦非的长睫毛一落,轻轻地说:「去外面的天地,自由地爱恨吧!」我看着亦非关上的门,突然轻笑了起来,最后笑得眼泪直流,在床上打滚,背后的伤口裂开了,血污染了新换的床铺。我却没有丝毫痛感。总以为用一个新的开始,就能有一个新的结局,原来我用了二十年的时间来追寻同一个答案。洪英进来吓了一跳,慌忙扳住我身体,但是我已经笑岔了气,喘不过气来还不能停。洪英突然正正反反抽了我十几巴掌,流着泪道:「你要吓死我是不是,你属木头的?怎么就实心眼呢?」我喘着微笑道:「洪英,我这是在高兴呢,因为从此以后,我就要为自己而活着了。」我说着,整个人都放松似的昏睡了过去,梦里我顺着河流的漩涡越卷越深,我随波逐流着,不再奢想会突然有一只手可以抓住我,让我浮出水面。因为没有奢想,所以不会挣扎。等我再醒来的时候,只听耳边一阵吵闹声,侧过头见严管家带着两个仆人正在与洪英推推搡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