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成章忍不住先笑了,说:&ldo;我抽根烟。&rdo;然后走出门,到院子裏去了。严志新皱眉:&ldo;给我吃,那你呢?&rdo;阿南急忙摆手:&ldo;我不打紧的,我吃过了,这麼多我也吃不完。&rdo;阿南发现贾清一直看著他,想起昨晚偷窥到的那一幕,连耳根子都恨不得滴出血,赶紧把碗塞进严志新手裏,又是一溜小跑没了影。严志新无奈地看著馄饨:&ldo;这小孩儿怪怪的,每次都来去匆匆,跑得还挺快。&rdo;贾清冷笑:&ldo;不跑快点,心就要丢在这儿捡不回去了。&rdo;&ldo;啊?什麼?&rdo;严志新没听懂。&ldo;没什麼。&rdo;贾清黯然垂下眼。&ldo;秋哥哥,就是秋儿吧。&rdo;严志新尝了一口,&ldo;嗯,的确很好吃。&rdo;他把碗递到贾清面前:&ldo;你也吃。&rdo;&ldo;我不吃。&rdo;贾清又冷笑,&ldo;这是给你的,我吃了,阿南要伤心了。&rdo;严志新愣了:&ldo;阿清,你今天怎麼了,不太对劲啊。&rdo;&ldo;我怎麼了?我心情好得很。&rdo;贾清一下子躺进床裏,拿被子蒙住头。於是两人都郁郁寡欢。关成章把烟屁股扔到地上,用脚碾灭。刚一抬头,就看见隔壁院子裏,阿强将桃树叶卷成细筒放在嘴边吹,发出长长的哨声,嘘‐‐嘘‐‐‐‐。一只蝴蝶飞过来,停在他肩上。阳光下,男孩的皮肤几近透明,乌黑的刘海绽出层层星光,小小的耳垂像玉石一样剔透。关成章看得有些发愣,没想到这个鬼裏鬼气的男娃还有如此纯真的一面。多少天以后,当那一刻来临,他脑中反复回放的就是这瞬间的景象,阿强在阳光下吹哨子,一遍,又一遍。17唱老生的师兄就这样,贾清、严志新、关成章三人在村子裏住下了。这时已经是盛夏,石头缝裏的野草一窝一窝疯长,小飞虫的翅膀在明晃晃的空气中闪光。坐在石梯上、坐在屋檐下、坐在院子裏的土坎儿上眺望浩浩荡荡的潮水,有时贾清会产生这样的幻觉:鱼村是个很美、很秀丽的小山村,坐落在依山傍水的幽静深谷裏,那儿的村民很好客,有著朴实淳厚的民俗民风……可每次一回神,这幻觉就破灭了。赵叔的脸贴在刀子上,一下一下凿著手中的木头,渐渐凿出了一个人。赵叔的女人照旧足不出户,待在黑糊糊的屋子裏不知道干啥。灶炉上的锅子裏煮著一碗汤,咕噜咕噜散发出奇异的香味,据说是李叔的小儿子打起来的大鱼,挨家挨户都分到一些。一只黑猫站在门口,不怀好意地向裏窥视。巷子裏一群没人管的小孩在玩耍,劈哩啪啦乱跑,见到三个外乡人就扔石头,嘴裏伊裏哇啦念著童谣。他们是这村裏唯一喧闹的存在。每一个洞深的门外,都坐著三三两两的村民,有男人、有女人、有老人、有孩子,有的在洗搓板,有的在抽烟锅巴,有的在低声话家常,有的在编渔网,有的在磨刀,有的在摇扇子,有的在手工制作一种闪闪发亮的片状物体,有的什麼也没做,木楞楞看著地面……他们都很阴沈,面无表情,那一双双眼虽然都盯著自己手中的活儿,可总往外瞟,鬼鬼祟祟的。贾清悲哀地发现,鱼村依旧是鱼村,是一张罩住他们的巨大的网。可还是有点儿不太一样的地方吧。空气绷得死紧,像只巨大的气泵,蚱蜢飞来蹦去,烦躁不安,老黑狗不睡觉了,站得笔直,像只警犬。贾清知道,村子一年一度最隆重的祭典就要到了。秋儿把药草打包好,递给严志新:&ldo;每日早中晚三次,沸水煮开,半个时辰左右,把汁水都熬进去。&rdo;严志新想了想,半个时辰该是一个小时吧,还是有点儿不习惯这种说法。秋儿今天换了件绿灰色的衫子,黑面千层底布鞋,新剪了头发,雪白的脖子和脸露在外面,十分清爽,眉眼带些淡淡的愁,很有点忧郁小生的味道。严志新不好意思地说:&ldo;有没有甜点儿的药,阿清怕苦……&rdo;秋儿笑了笑:&ldo;这世上哪有不苦的中药。&rdo;贾清一听自己还要继续喝这粪水一样的黑汤,脸一下子垮了。秋儿说:&ldo;这裏还有点刚出炉的烧饼,你们拿回去吃罢。&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