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为什么会死呢?”叶三十五着急地往前挪动一步,“怎么会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过明天呢?你是生病了吗?”陈霁看他急得发红的脸,忍不住低低笑出声,笑过之后,又恢复先前那平平淡淡的微笑,“我是一个被诅咒的生命,命里注定早夭。”叶三十五惊愕道:“为什么?”陈霁摇摇头,“不告诉你。”她不说,便不可能从她嘴里得知真相,叶三十五与陈霁接触的时间虽然不多,却奇怪地分外笃定这一点,他张了半天嘴,最后还是不得不闭上,无奈地闷闷说道:“那好吧,这件事他们都知道吗?”“嗯,”陈霁应道:“都知道。”“青狐也知道吗?”叶三十五的嘴巴渐渐又张大了。陈霁看着他,觉得有趣,笑道:“嗯,知道的。”“知道?”叶三十五从床上跳起来,高大的身体在不宽敞的房间里烦躁地来回走动,“既然知道他还放任你这么胡思乱想?既然知道他也不想办法改变你的命运吗?人定胜天的道理他难道不知道?如果他是明知有可为却不为,那他活该这辈子都得不到你的承认!”“诶!你生什么气?”陈霁拍拍床铺,说道:“坐回来。”叶三十五原地又转了两圈,最后悻悻地坐了回去。“他为我做的事,已经够多了。”陈霁微微笑,“多到你绝对想象不出的地步。”叶三十五也知道,就凭青狐看这个女孩的眼神,他便不可能任由她的生命渐渐消失,可他还是不由自主的生气。却不知道到底是在生谁的气。他们二人谁也不说话,就这么静静地坐在对面,互相看着,一个苦恼,一个微笑。“青青?”微敞的房门外,青狐的身形闪了进来,他上上下下打量了陈霁一遍,确保平安无事后,这才略带不满地问道:“你怎么会和这个危险分子呆在一起?”陈霁任由他拉住自己的手,笑道:“我在和他聊天。”“有什么好聊的?”青狐不自觉嘟起嘴,“你们聊什么?”“不告诉你,”陈霁突然笑得极开心,“这是秘密。”“青青……”青狐摇晃着陈霁的胳膊,撒娇道:“你告诉我嘛!”陈霁心情愉悦,哈哈大笑道:“就不告诉你。”青狐愁眉苦脸地继续摇晃,“为什么啊?”陈霁转身往屋外走,“因为你是移动大喇叭,告诉你一个人,明天整条小巷的邻居都知道了,鸡仙子,你怎么还不去偷鸡?”青狐站在原地,大喝一声,“站住!”任何武力威吓都不管作用,陈霁头也不回地拐出房门了。短短十多分钟里忽然明白了许多事的叶三十五犹豫地伸出手,张嘴想劝青狐去追,又不知从何开口,“诶……”“气死我了!”青狐忽然一跺脚,狠狠抓了两把头发,无奈地追了出去,“青青!”“诶?”叶三十五看着自己伸长的胳膊,眨眨眼,略感尴尬地放下手。“他们俩很有意思吧?”背后忽然响起一个阳光明媚语带嫣然的女声,吓得叶三十五猛然回头。这一回头,连脑门上的热汗都生生被汩汩的冷汗给逼了回去。一个身着艳红华服的女人正巧笑倩兮地坐在他的床上,长长的黑发倾泻在床沿,垂挂而下,像一条小小的黑色瀑布,那女人仰着脸,鼻梁上一条一指宽的明黄缎带不紧不松的绑着,殷红与明黄,亮丽的色彩衬得那张脸白的就像白日里的死鬼。叶三十五抖了半天手,这才敢讷讷问道:“你……是人是鬼?”“我不是人也不是鬼,”刺蘼诡异地笑,“你猜猜我是什么?”叶三十五掩面哀嚎。他到底招惹了一个什么样的家庭,魑魅魍魉妖魔鬼怪在这个家里好似常事,倒显得他这个正常人不正常一般。“行了行了,我不吓你了。”刺蘼站起身,婀娜的身形袅袅上前,在靠近叶三十五的瞬间,脚下一绊,整个人倏地倒入他的怀里。叶三十五反射性接住她的身体。刺蘼偎在叶三十五怀里,手臂上滑,冰凉的指尖一点一点爬上他的脸颊,她火焰一般的红唇抵在他的耳边,吐气如兰,“记住一点,青青告诉你的那些事,是秘密,不许告诉青狐。”叶三十五讷讷问道:“为什么?”刺蘼忽然推开叶三十五,力道之大,竟让他踉跄后退了一步,她优雅地整理自己的衣襟,笑道:“他不知道这些尚且牺牲至此,倘若明白了她的心情,只怕连性命都可以不要。”“诶?”叶三十五听不懂。“傻大个,情之一字,最叫人销魂蚀骨,你不懂……”刺蘼边说边转身往墙边走,说到最后,她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墙角。☆、静影沉璧静影沉璧两天后,被父亲亲自领回陈家数日没有露面的陈净隐回来了,恰好这一天清晨青狐例行上山打猎,郑老太太和老姐妹去庙里上香,林岳白还没有放学,陈曜嶙也是一大早便出门,偌大的家里只剩下叶舟与陈霁两母女。还有那个被囚禁在房间里的叶三十五。楼下的铁门打开后,陈净隐避嫌一般站得远远的,死活不肯踏进一步。来开门的陈霁奇怪地看着他,“怎么了你?不进来吗?”“姑姑……”陈净隐的声音里带着委屈的哭腔,“我昨天被罚跪祖坟了。”“……你们班主任又跟你爸爸告状了吗?”陈霁好笑地看着门外高大的少年,“你青春荷尔蒙又萌动了吗?这回是掀哪个姑娘的裙底了?班花?段花?”“……是校花……”陈净隐眼珠子不自在地上翻,努力回避陈霁的目光。陈霁愣住。陈净隐学校的校花是老县长的宝贝孙女,这事但凡是本县城的百姓便无人不晓。“你爸应该凿开一口祖坟,把你丢进去埋了算了。”陈霁翻白眼,“县城两大公害都出自我家,这到底是光耀门楣还是家门不幸?”陈净隐神秘兮兮地望楼道里看,“家里都有谁?”“没什么人,”陈霁答道:“爸爸和外婆都出门了,青狐上山了。”叶舟从四楼阳台探出脑袋,喊道:“怎么还不进来?”陈霁让开身,对满脸郁色的少年说道:“就算要避难,也得进来不是?”谁知陈净隐不进反退,欲哭无泪地看着陈霁,“姑姑,你看看我身上……”“不就是几只小山精吗?你怕什么?”陈霁走到少年身边,伸出两只手指,在他肩膀上一捏,一只小猴崽似的小妖怪叽里咕噜显出身形,“在祖坟跪了半天,带回几只山精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可是他们压得我好疼,”陈净隐背过身,膝盖弯曲,乖巧地俯□让陈霁替他清理背上的山精,“我昨晚头疼了一个晚上。”“这么几只没长开的幼崽能把你压得多疼?”陈霁接过陈净隐带来的袋子,将小山精全扔进袋里,袋口一扎,说道:“山精不能留在城市里,你给带回山上吧。”陈净隐身上的重负被解除后,整个人都轻松不少,他挺直背脊做了几个伸展运动,哈哈笑道:“我还急着回去上课呢!这几只小妖就麻烦姑姑帮我处理啦!谢谢姑姑!姑姑最好了!”话刚说完,少年已经迈着长腿跑远了。陈霁拎着袋小山精站在巷子口,在早晨的阳光下远远看见少年背后拉长的影子,她揉揉眼,再看看头顶上的太阳,以为自己眼花。否则,她怎么会觉得那影子是活的呢?陈霁上楼和叶舟说了陈净隐的事,叶舟气得大骂,“掀小女生的裙子!他怎么不去拽高中男生的裤子!没脸的东西!看我晚上怎么收拾他!”袋子里的小山精叽叽呱呱吵得人头疼,陈霁看时间还早,索性亲自上一趟山,把小山精放生,算一下时间,回来也差不多可以吃午饭了。上山的路走了这些年,已经分外熟悉,陈霁记得在她很小的时候,青狐已经开始带着她漫山遍野地跑了,在她还不会走路的时候他会抱着她,等到能跑能跳的时候,他就变成狐狸驮着她,再大一些的时候,她不愿意骑在他身上了,他就陪她用两条腿慢慢走。山上大大小小的妖怪她都认了一遍,寻常的小妖一闻到她身上青狐的气息就会躲得远远,更不要说来欺负她。原本以她的命格,最容易招惹这些异物缠身,如今想想,青狐从一开始,似乎就为她铺好了所有的路。走到半山腰的时候,山路边的草丛蹿出一只成年山精,冲着陈霁狰狞咆哮。“看来是找到妈妈了,”陈霁弯腰解开袋子口,小山精们在袋子里缩成一个个小球,纷纷滚落出来,“下次不要再随便缠在别人身上了,担心被带到回不了家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