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元宵节刚过,沈老先生又发病了一次。这回更严重,半身瘫痪,说一句话得费老半天的力。沈老先生怕下一次就救不回来,当晚立即召集律师和家人回来立遗嘱。立完遗嘱之后,沈老先生将其他人打发走,唯独留下了沈自酌一人。沈老先生伸出尚能自如活动的右手,将沈自酌的手攥紧了,&ldo;自……自酌,你晓得我要说什么……&rdo;月亮仍然留着一个正圆的轮廓,月光自窗外照进来,白霜似的铺了一地。沈老太太呜咽的声音仍在耳畔,沈自酌看着沈老先生干瘦手背上突出的血管,心知如今再无法沉默下去,便默默点了点头。&ldo;是……是个好姑娘……你性格太凉薄了,有她互补着,正,正好……&rdo;他浑浊的双眼紧盯着沈自酌,&ldo;我……我一辈子没失信于人,就……就剩这一桩心愿未了,自酌,好歹……好歹得成全我。_几天之后,谭如意再次见到了沈家的人。那天谭爷爷正坐在楼前跟隔壁的大爷下棋,忽然从街那头开来一辆路虎车,稳稳停在自家楼前。车门打开,沈自酌同他父亲沈知行走了下来。谭爷爷见沈家来了人,立即丢了棋子笑着上前招呼,又朝二楼喊了一声,让谭如意加几个菜。谭如意正在淘米,听见动静,走到二楼窗边往下看去,见沈自酌正立在目前的樟树底下,立时怔了一下。沈自酌穿着件黑色的长款大衣,显得身材颀长,脸上仍是几分疏荒的神情,目光深而冷淡,同她前几次见他一模一样。快开饭时,谭如意父亲谭卫国从工地上回来了。谭卫国热情招呼,又打发谭如意去买几瓶好酒。谭如意买了酒回来,正要进门,忽听见里面谭卫国的声音:&ldo;二十万彩礼,就这个数,我答应了!&rdo;谭如意一惊,立即推开门,&ldo;爸,你答应什么了?&rdo;沈自酌的目光飞快扫过来,在她脸上停留片刻,又缓缓移开。这目光意味深长,谭如意在其中读出了几分微妙的同情。她呼吸不觉一滞,攥紧了手指看向谭爷爷,&ldo;爷爷,这是怎么回事?&rdo;谭爷爷吸了袋烟,将事情原委粗略讲了一遍。谭如意听完,将酒瓶子搁在柜子上,目光在面前站着的四人脸上扫了一遍,最终落在谭卫国身上,&ldo;我不同意。&rdo;沈知行笑了笑,&ldo;也不用领证,简单办个酒席,就当成全老爷子的执念。说句不好听的,老爷子这就是早晚的事,我们做小辈的,总不能连他这最后一个心愿都不满足。&rdo;谭卫国立即笑说:&ldo;是是,应该的应该的,我爸的病还全靠了你们沈家……&rdo;谭如意咬牙,&ldo;爸,你把我当什么了。&rdo;谭卫国目光射过来,见谭如意面上含怒,也不由冷了脸色,扔了筷子跨过凳子朝谭如意走去,一把揪住她的马尾将她拽出楼道,压低声音骂道:&ldo;你懂个屁!你以为你这条件,还能找到多好的?能嫁沈家这样的人家,已经是祖坟上冒青烟了。&rdo;谭如意头皮疼得发麻,又气得发抖,&ldo;我嫁什么样的人,不用你管。&rdo;&ldo;呸!&rdo;谭卫国唾了一口,&ldo;跟你妈一样狼心狗肺,老子这是为你打算,别他妈不知好歹!&rdo;&ldo;你怎么不说这是为你自己打算!二十万块你打算干什么用?又去赌?……&rdo;眼泪已经逼到了眼眶,谭如意抽了抽鼻子,生生忍住了。虽隔着一堵墙,父女争执的声音在墙内却听得一清二楚。一直沉默的谭爷爷站起身,&ldo;沈世侄,真是对不住,让你看笑话了。如意这孩子样貌学识都配不上小沈,你们还是另找良配吧。&rdo;沈知行有些尴尬,仍是笑了笑,起身客套了几句,带着沈自酌告辞。沈自酌走到门口时,脚下微微一顿,朝谭如意看了一眼。谭如意别着头,梗着脖子,浑身透着一股子倔强,活像一只殊死决斗的困兽。沈知行和沈自酌刚走出大门,谭卫国的巴掌就朝着谭如意脸上招呼过去,&ldo;怎么生了你这么个赔钱货!&rdo;这事儿像根刺扎在谭如意心上,她时常想到当日沈自酌眼中那微带同情的目光,心里堵得难受,又有种类似回天乏术的无力之感。就在渐渐平息之时,谭卫国却出事了。他喝酒之后撞伤了人,对方家属要他拿十二万出来私了,不然就法庭上见。谭卫国这人对权势又恨又怕,哪里敢上法庭,于是瞒着谭如意去市里找到沈知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