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如意眼皮一跳,吓得差点从椅子上弹起来,铅笔尖儿在纸上狠狠一戳,断了一截。书桌十分宽敞,两人面对面坐着,并不会觉得拥挤。沈自酌没有看她,将一本很大的图鉴摊开,从黑色的笔筒里抽出一支铅笔,在白纸上&ldo;刷刷刷&rdo;地画起来。谭如意强迫自己不去看他,仍是低头看着自己的稿子,然而眼角的余光,却不由自主地朝他飘过去。沈自酌低垂着头,衬衫的衣袖挽起来,露出手指到手腕利落好看的线条。墨色的头发落下来几缕,刚刚洗过的缘故,显得十分柔软。他目光落在桌上的稿纸上,思考的时候眉峰微微蹙起。从她的视线看过去,恰巧对上他挺拔的鼻梁。谭如意一直没去细想,此刻才终于彻底意识到这个问题,沈自酌当真当得起&ldo;眉目如画&rdo;这四个字。沈自酌画了一会儿,忽停下动作,手伸进裤袋,掏了个什么东西出来,谭如意微微抬眼一瞥,又吓了一跳‐‐沈自酌手里捏着的,竟是自己落下的橡皮擦。幼稚的兔子形状,捏在他修长的指间,显得十分的不相称。沈自酌自己丝毫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谭如意却有些想笑。她嘴角刚刚勾起,沈自酌的目光忽然抬起寸许,朝她看了过来。谭如意顿时吓得心脏漏跳一拍,迅速低下头去,装出正在用功的样子。然而她忘了自动铅笔的芯断了,使劲一用力,纸张立时被划出一道深深的凹痕。她咬了咬牙,飞快按了两下笔帽,而脸颊耳廓已经克制不住地烧起来。片刻后,沈自酌那边沙沙的声音又响起来。谭如意心神定下来之后,却隐约有生出几分自厌的情绪。谭如意读大学时,就觉得自己选错了专业。生活艰巨如同火燎,平日里所学的,却是阳春白雪曲高和寡的东西。成日面对着选择面包还是玫瑰的争辩,说得好听是身处鲍肆心怀兰芝,说得难听就是心比天高命比纸薄。她一直不敢承认的是,自己对于爱情这样崇高的命题,始终还怀抱幻想。即便是现实的原因,让她无从像学校里的其他女生一样轻易在男生的追慕之间周旋,却也将其粉饰为自己不肯向那些肤浅的所谓的&ldo;爱情&rdo;妥协。她有个室友,常常怂恿她早点谈场恋爱,挂在嘴边的一句话是,&ldo;哪个少女不怀。春,哪个少年不多情。&rdo;《少年维特之烦恼》,她自然也是读过的,可她只读到了爱而不得的痛苦,深深惧怕自己有一天也陷入同样挣扎的境地。好歹现实是一口警钟,让她时刻记得自己没有权利去风花雪月,更没有能力去&ldo;怀。春多情&rdo;。这样一想,刚刚由于沈自酌而引起的短暂惝恍,也就被自己一把抹平了。这个人,与她的关系隔着重重的耻ru和阻碍,两人之间的距离,又岂止维特与夏绿蒂。☆、篱下(04)临近中午,沈自酌都没有要出门的意思。他投入工作就格外认真,一上午都在书房里画图,只中途起身喝了口水。一个人在家的时候,谭如意随便也就解决了,可此刻沈自酌也在,总不好将他忽略过去。谭如意放下铅笔,轻轻揉了揉肩膀,捏了捏手指,抬头看着沈自酌,轻声开口,&ldo;沈先生。&rdo;&ldo;嗯?&rdo;沈自酌应了一声,仍在继续画图,没有抬头。&ldo;中午,你在家吃吗?&rdo;谭如意有些盼望他说&ldo;是&rdo;,因为这样她就能顺理成章地使用家里的厨具了。沈自酌这才停了动作,抬腕看了看时间,似乎才意识到已接近饭点,顿了一下,问:&ldo;点外卖吗?&rdo;&ldo;不,不是……&rdo;谭如意没想到他竟会将她的话往这个方向误解,却又不得不觉得以他思考的逻辑,这么想似乎也很有道理,&ldo;我来做吧。&rdo;沈自酌看了她一眼,&ldo;好,麻烦你了。&rdo;谭如意竟有些感激他的&ldo;毫不客气&rdo;,当即阖上本子起身,&ldo;那我出去买菜了。&rdo;一天之内,困扰多日的两件事情都这么顺利解决了,她出门的步履都轻快起来。一打开房门,便看见走廊那端的电梯门正要合上,谭如意忙喊道:&ldo;请等一下!&rdo;一路小跑过去,等进了电梯里道谢时,才发现里面站着的,竟是多日不见的夏岚。谭如意忙问,&ldo;夏小姐,身体恢复了吗?&rdo;夏岚装束休闲,头发挽了一个髻,化了点淡妆,气色看起来比那日要好上很多。&ldo;没事了,那天谢谢你了。别叫我小姐小姐,直接叫我夏岚吧。&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