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每次坚持冷战到最后,还是他先低头。大概就是因为爱吧。因为他爱她,所以肯放下骄傲的身段,肯在挣扎过后一次又一次地妥协。可是如今隔得太久,她甚至已经不记得了,那些争吵的主题究竟是什么。当年彼此都还太年轻,那些当时看起来天大的事,到头来,也不过沦为一团面目模糊的影像。晚饭后照例又巡房一遍。有个病人患了恶性脊髓瘤,因为位置特殊,手术风险过高,因此术前方案一改再改,一直拖到现在才终于确定下来。这次由神经外科权威孙教授亲自主刀,同时,早在几个月前,孙教授就钦点了承影做这台手术的第一助手。她是孙教授的爱徒,这是一次难得的积累宝贵经验的机会,许多人求之不得。为此,她也足足准备了几个月。因为再过两天,就要为这位病人进行第一次手术,所以例行的巡房结束后,她又特地绕道去探望,耐心地安抚病人情绪。就因为这样耽误了一点时间,从病房出来的时候,承影看了看手表。晚上七点四十分。这个时候,沈池那边才正是下午。她这段日子几乎养成习惯,总会不自觉地换算时差。沈池打电话回来的时间并不固定,有时候隔好几天才会联系她一次,但通常都很晚,有一回她差点睡着了,才听见手机铃声大作。她当时吓了一跳,从迷糊中被惊醒,听筒中他的声音低低的,在问:&ldo;吵到你了?&rdo;&ldo;嗯……&rdo;她拖长了腔调,答得懒洋洋的,其实连眼睛都没有睁开,却又觉得他的声音太近,近得仿佛就在身旁。夜沉如水,手机贴在耳边,这种感觉似乎奇妙又美好,明明隔着这样远的距离,可是偏偏令人觉得安心。不过那次之后,他每次打电话的时间都会更早一点。她并不迟钝,甚至隐约猜到他在那边所做的,大概都是些不能摆上台面的事,抑或是暗藏着她无法想像的潜在危险。可是不能问,因为知道即便问了,他也必然不会讲。而且,她也从来无法主动联系上他。在他刚刚离开的那几天里,她曾尝试着拨过一次,但是很快就被转到留言信箱去了。之后等了足足几十个小时,他才回过来,嗓音中透出浅淡的疲惫,旁边似乎还有其他人在小声且激烈地交谈讨论,隔着电话也能感觉到气氛紧张压抑。可他却旁若无人,只问些最家常的事情,比如上班忙不忙,家里一切是否都还好?她虽有满腔的疑虑和担忧,最终也只能沉默地咽回去,只字不提。只好在每通电话的结尾,故作不经意地叮嘱他:&ldo;早点回来。&rdo;他似乎能感应到,每次都低笑着答应:&ldo;好。&rdo;也是直到今天凌晨,他才终于告诉她,会乘晚上的飞机回国。他每回外出搭乘的都是专机,省去了途中中转的时间,但算下来也大约需要十个小时。所以承影和同事调了班,准备第二天在家里补休。承影回到办公室稍作收拾,想到白天的事,原本还有些犹豫,结果人刚走到门口,手机就适时地响了。像是算准了时间一般,而且,竟然是林连江亲自打过来:&ldo;如果你方便的话,等会儿能不能过来一趟?&rdo;以他这样的地位,从来都是别人对他低声下气毕恭毕敬,何曾需要用这副商量的语气同人讲话?承影愣了愣,问:&ldo;是爷爷想见我么?&rdo;&ldo;是的。&rdo;林连江说:&ldo;已经闹了很久了,谁都拿他没办法。&rdo;在电话挂断之前,其实还有一个问题憋在承影心里,一直没有问出口。那就是,林连城回来没有?她私自猜测他还没到,因为如果有他在,八成是能搞定林老爷子的。作为林家最受宠的人,他从小到大最大的本事就是能把老人家哄得开开心心,根本不用费吹灰之力。可是当电梯一路上到十八楼,进入高级病区后,承影才发现自己猜错了。伴随着&ldo;叮&rdo;地一声轻响,光可鉴人的金属双门徐徐分开。她抬起头,首先映入视线的,便是那道修长清瘦的身影。太过熟悉的身影,哪怕这中间已经隔了两三年没见过面,可还是只需要一个轮廓就能被辨认出来。更何况,此刻林连城与她就近在咫尺。林连城靠在墙边,面对着电梯的方向,似乎是专门来等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