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运!你怎么会,会和小巫,在这里啊?”许四季赶紧往前走了一步,震惊得连话都快不会断句了。
林运脸上有一道不算短的擦伤,似乎还在隐隐渗着血,不一会就聚成了一颗血珠子,顺着脸蛋滑到了下巴处。他伸出手随意蹭了蹭下巴,将血珠子抹了下来,这才抬起眼皮看向许四季,语气淡淡的,“要不是我护着这俩鸡崽,他们早就嗝屁了。”
两个同样战斗力为零的人,居然还敢这么不要命。
少见的,他在面对许四季的时候没有笑,连嘴角那一点细微的弧度都没有,甚至没有夹杂着丝毫感情。这才是林运常有的样子,被冷漠支配着,被凶恶保护着,被漫无目的麻痹着。
可许四季就好像是没看见他眼底的冰碴一样,拉着林运的衣角让他往自己办公桌这边走,边走边小声念叨着:“让我找找创口贴,别等会伤口感染了,多疼啊,肯定疼坏了。”
罗晏看着自家支队里的两个完蛋玩意,皱起了眉头。他和韩佑悄悄地将那个把自己包成了木乃伊的人拦在中间,轻轻喊了声:“程冬。”
那人一笑,将口罩摘了下来。他的脸色也没好到哪儿去,黑眼圈快要掉到胸上了,没了半点他们初见时的那副贵公子模样。他的袖子上还沾着点血,不过很少,看不出究竟是林运脸上的,还是划伤6徵时沾到的。
“你很厉害。”罗晏忍不住吐露了心声。
程冬却摇摇头,将视线落到了依然缩在季君昱怀里哼唧的人身上,笑着说道:“还是贵局的人比较厉害一点。”
单凭他一个人的力量,是绝对不敢去这样做的。他向来谨小慎微,这次也是豁出去了才做出这些事情。没想到巫渊却是个什么都不顾的疯子,敢带着他用如此极端的方法“死而复生”,躲开了那些可恶的渣子。
“来吧,我相信你一定有很多话要说。”罗晏没有拿来手铐,而是带着程冬朝着审讯室里走去。他下意识要喊季君昱的名字,却在回头的刹那闭了嘴,翻了个巨大的白眼。
季君昱抱着缩成一团的巫渊坐在沙上,慈爱的光辉都快要冒出来了。忽然,他好像接收到了什么信号,连忙松开了紧紧抱着巫渊的手,在这人耳边轻声说了句“你好好休息,我去和老罗审人。”
巫渊点点头,眼睛却根本不舍得闭上,紧紧黏在了季君昱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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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冬坐在审讯室冰冷的椅子上,神情却意外地轻松。季君昱见过的程冬大多时候都很谨慎,连轻松和自得都像是故意端着的,像是刻意模仿了正常人的样子,摆出了一副根本不具有真实感的姿态。
这是第一次,他在这个人身上看到了放松和颓废。
“我先问一个我一直很好奇的问题。”季君昱将装着温水的被子放在桌上,朝着程冬轻轻推了过去,“程冬,或者徐贺舒,为什么你生活过的地方、工作的地方,连一枚指纹都没有留下。”
这是一直困在季君昱脑子里的疑问,程冬不可能整日带着手套生活,可是他所有密切接触的物体都不曾留下过哪怕半个指纹。
程冬或许谨慎,因为任何一枚不小心遗漏的指纹,都有可能将八年前的旧案再度翻出来。可就算一个人再怎么细致,都不可能完美保证没有指纹出现。
他笑着靠在椅背上,像是对着摄像机,也好像只是在展示一样,将双手张开,轻轻地举了起来。他的语气十分平常,就像是在说关于别人的无关紧要的八卦一般:“我没有指纹,我用烙铁把自己的指纹一个一个都破坏了,手指尖现在都是恶心的伤疤,肯定不会留下任何指纹痕迹。”
他的神情闪过一丝厌恶,又狠狠地将手捏了起来。
他不喜欢别人看他的手。曾经他并不觉得“手”会承载着什么美感,如果破坏指纹可以让他多苟且偷生一段时间,那就这么活着,可是当吉夏指着手机里一双修长的手,喊着“手控福利”的时候,他偷偷地将手藏了起来。
吉夏曾经看见过他异于常人的手指尖,却从来没问过这是怎么来的,只会皱着眉头问到:“会很疼吗?”然后心疼地吹一吹,好像这样真的带走了烙铁灼烫十指时的锥心蚀骨。
“心疼”二字对于现在的他实在太过陌生,只能从回忆里一遍一遍品尝回味。
他忽然笑了,说道:“警官们肯定对昨天那场爆炸很感兴趣,但是我想要先交代我做过的那些,杀人、放血、抛尸、煮骨的恶劣事迹。”
季君昱皱了皱眉头,有些干涩的眼睛还是看向了程冬。程冬仍是一脸云淡风轻,好像并不觉得自己做了什么可怕的事情一样。
“那你为什么要杀死那些女孩,又为什么要取出孩子。”
程冬笑了笑,将身子前倾了过去,把手铐放在了桌子上,出“叮当”的清脆声响。他好像思考了很久,这才说到:“因为她们……怀孕了?我也不知道,就是一看见她们,我就想到了我的夏夏,她死的时候,我们孩子也差不多这么大。”
他的眼神中温柔逐渐代替了疑惑,在隐隐的泪意之间不断扩散。
“我好想让她们的另一半感受一下我的痛苦啊,那种锥心刺骨,那种生不如死。”他的眼眶一点点变红,几乎是紧紧咬着牙,才将这句话说出。
真正的痛苦被掩藏于白布之下,好像根本不会随着时间而变淡。他不是没有想过随着吉夏一起走,可他总觉得活着,这样浑浑噩噩地活着,才是对自己最大的惩罚。
季君昱听着这人说出的话,脖子上的青筋都被气得暴起。他的愤怒被藏在克制之下,努力用最心平气和的语气问到:“就因为这些,你就要杀死那些女孩吗?”
“可是她们不痛苦的,”程冬摇了摇头,神情有些茫然,“她们死的时候没有痛觉,感受着自己的血液一点一点离开身体,就像是睡着了一样,一点都不疼。夏夏走的时候那么疼,她们一点都不疼,一点也不痛苦,我……我还不够仁至义尽吗?我对她们还不够好吗?她们的血流进花丛中,伴随着根茎生长,伴随着鲜花盛放,这还不够浪漫吗?”
季君昱觉自己根本不能和程冬进行正常的交流,他的内心早已经被长期的压抑和罪恶而扭曲,甚至并不觉得自己做的有什么不对。他失去了自己的挚爱,就想要让别人也一起来感受一下,这种在痛苦中挣扎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