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君昱注意了一下诊断单的日期,与杨园失踪的时间正好吻合。
反复重叠碰撞的巧合,只能是命中注定的真相。
“季国平。”季君昱的喉结滚动着,眼眶有点红,“他是季国平。”
还有零零散散些许诊断单,基本上证明了这就是季国平。他是最靠近的出口位置的一个人,队友在最后爆炸的一瞬间,用尽力气把他推了出去,巨大的爆炸气浪还是将他掀翻了过去。他的身上多处烧伤,最严重的脚趾面临着截肢的局面。
他的脑袋被激荡的气浪甩到了外面屋子的墙上、或是家具上,当即整个人昏死了过去。不知为何,杨园居然比前来支援的人更先到达,她冒着生命危险,在熊熊大火之中,将早已不省人事的季国平拖了出去。
而后,才是之后生的一切。
现场提取到了季国平的dna,真正的“叛徒”不知道是心中觉得对不起季国平,还是捏准了他就算还活着也不敢站出来,或者也以为他早就死了……季国平从那场爆炸中捡回了一条命,在这之后,是长达几十年的折磨。
是他对自己的折磨,也是他对于这个家庭的折磨。
他醒了,却完全忘记了当时的一切,只记得自己是一名警察,记得那场足以将半个越城吞没的火焰,记得最后队友撕心裂肺的一声“组长!活着!”
而后,他们都化为了灰烬,将他留在了人间。
他好像走在云里,身边的一切虚幻又真实,他深知自己不是叛徒,可他忘了一切该记住的东西,他愤怒地捶着桌子,怒骂道:“老子要回去警局,我是清白的!他们凭什么污蔑我!”
可他不敢,杨园也不敢。
天下已经大变,死去的叛徒回来了,面临的只能是一场被捂着嘴的死亡局面。
“我妈是为了他,才扔下这一切的。”季君昱低着头,掩饰着被泪水充盈着的眼眶。他不敢去想像这之后的十二年,每一年都是从云端坠落之后的绝望度日。
假死的季国平无法暴露在外界,只能躲在一个老旧的巷子里,睁着血红的眼睛瑟瑟缩缩,成年累月无处泄的窝囊气转化为了酒精,一瓶一瓶下肚,直到把自己的身体喝垮,不再有机会去思考任何不公的事情。
杨园奔波在外,一边要忙着寻找季国平一案可能的人证物证,争取翻案成功,一边还要扛起整个家庭的生活开销。她带着季国平逃离之后不久,就怀了季君昱,她固执地认为这孩子是新生的希望,毅然决然地生下了属于她和季国平的结晶。
后来季冬愿的加入,更是让这个本就岌岌可危的家庭,在狂风骤雨中生存地更加艰难。
杨园从未想过放弃谁,从她哭着把季国平从死人堆里拽出来,从她冒着风雪把季冬愿从垃圾桶里抱出来,她就想好了就算拼了命,也不能放弃任何一个人。
季君昱紧紧咬着牙,呼吸逐渐变得颤抖,他低着头,手指轻轻拂过眼睛,拦住了摇摇欲坠的泪滴。他的心中生出了无限对杨园的思念,想要再最后一次抱着杨园,说一声,你辛苦了。
可是再也没机会了。
从她冒死闯入燎原大火之时,或者说从季国平被内奸盯上之时,希望的种子好像已经死了。
“季君昱”是最后一个希望,是远在他还没有出生的时候,就被杨园赋予了无穷希望的名字。在孩子呱呱落地的时候,她看着皱巴巴的像个老头子一样的宝宝,笑着,把这个象征着新生和希望的名字给了他。
从此,他就是季君昱。
巫渊夺过了季君昱手中死死捏着的病例单,扔在了一旁的沙上,将季君昱整个拦入了怀中,紧紧抱住,感受着季君昱不断地轻微颤抖。许四季连忙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蹲在了季君昱的身旁,攥住了季君昱的手指,温暖源源不断地从他们的身上注入季君昱的内心。
对于季君昱来说,现在的这一切还不如从前。以前的他好歹可以把仇恨寄托给一个人,把一切对生活中的不满和深恶痛恨都叠加在季国平的身上,可现在有些事情好像不一样了,那些没有地基的仇恨在顷刻崩塌,落了满地,肆意蔓延,却没了归处。
对于一个人善恶忠良的区分无法像教科书上的定义一样明确,他的伤害有时候和他的贡献一样,同样刻骨铭心,同样锥心刺骨。
“他……他和周格受的伤一样,这肯定不是巧合。”许四季说着,轻轻捏了捏季君昱冰凉的手指。
季君昱却摇摇头,语气中带着几分显而易见的悲凉,“不一样,季国平清醒地度过了他最痛苦的时光。”
清醒,倒不如像周格那样,在迷糊的深潭里乐乐呵呵,到也算是得了个圆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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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爸爸的故事线基本上出来啦,很多事情的悲哀之处在于蝴蝶效应,一个人的作恶,最终葬送了至少三个家庭两代人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