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建议巫渊提前两天在医院住下,将该做的检查都做一遍,配合医院做好手术前的准备,却被巫渊多次以工作为借口拒绝了,医生不得已只能妥协,让他前一天办理住院,第二天一早就进行手术。
可是当于成和办好了入住,却现原本该坐在大厅等他的巫渊,拿着车钥匙跑了。
这一跑就是一晚上,于成和知道市局也出了不小的事,没敢告诉季君昱,只好动了整个泽€€的力量,联合花港几个地方的势力,赶紧寻找巫渊。
他们在与太阳赛跑。
巫渊站在大厅里,懒懒了个哈欠。这是泽€€的私人的医院,夜间看病的人很少,所说的办理住院也不过是走个形式。他捏着于成和的车钥匙,在保证于成和进了办公室之后,迅推开大门跑了出去。
外面的空气是自由的,比任何时候都要自由得多。他这一辈子不长,却时常被太多东西束缚,小时候是残疾和贫穷,长大就更多了,人情世故、利益纷争、情感纠葛,每一样都在不断拉扯,将他困在这张大网里,动弹不得。时间长了,人总有点像一个木偶,四肢都僵硬起来。
不像今晚,微凉的风吹动了闷热的空气,丝丝缕缕钻进了他的心脏里。
他开着于成和的车子漫无目的地走着,他第一次这么认真地观察越城的夜晚,街道上是散步遛弯的人,牵着狗拉着娃踢着拖鞋悠闲走着,霓虹灯照得他们脸上的笑意也亮晶晶的。匆忙开着车的人要回家去,在绿灯亮起的瞬间如箭离弦,猛得射了出去。
那是很幸福的,归家途中的旅人是最幸福的。
他停在一家小店门前,杂乱的小卖部亮着昏黄的灯,小飞蚊不断在上面绕着,看得人心烦,店主老爷爷却只是乐呵呵拿了把蒲扇,扇得老头衫一动一动的。
“叔,给我来一提啤酒。”巫渊下了车,和老爷爷搭话。
老爷爷并没有立马拿给他啤酒,而是仔细打量着他,从头丝看到下巴颏,看得巫渊心里有些毛。
“小子,你老实和叔说,你是不是心脏不好,别喝啤酒了。”老爷爷扇子越扇越慢,最后干脆放在了一遍,眉头一皱,神情有些不自然。
巫渊还没想好怎么敷衍,就听见那个老爷爷一哼,接着说道:“你别想蒙我,我姑娘是得心脏病走的,我和我老伴就这么一个闺女,得心脏病的是什么样子我记得可清楚了。你听叔一句劝,别喝酒,我姑娘就是喝酒喝没的,你想想你父母,没了你可怎么过。”
白人送黑人,是人世间最残忍的诅咒。
巫渊抿了抿唇,笑着点点头,憋出了一句:“谢谢叔。”
“年轻人压力大,心情不好,那你就去海边看看海,我姑娘刚走那会我也受不了,就天天去看海,看着看着,就没那么难受了。”老爷爷叹了一口气,他摸了摸自己的头,被海风吹的粗糙干硬。
人的痛苦并不相通,也没有所谓一见如故,可总有人希望你能过得好一点,哪怕在这之前从未谋面。老爷爷因为牵挂而痛苦,可讽刺的是,巫渊因为没了牵挂而痛苦。
计划很久的事情即将成功,他却没有半点欢欣愉悦,反倒是没了一直支撑着自己的事情,有些乏了。说放不下的,可能也就一个季君昱,他最终没能让季君昱爱上自己,也没能实现承诺中的一辈子。
海水不是咸的,是苦的。
衬衫被海水完全浸湿了,深色的衬衫有些透明,紧紧贴在他的身上,像是被人抱着,冰冷的怀抱带着巨大的安全感,沉入大海的太阳没留下一丁点余晖,海风吹过只剩下凉意。
夜晚的海边很冷,他跪在礁石上,看着蓝黑色的水不断拍打,阵阵上涌,澄澈的海水激起了白色的浪花,他俯下了身子,蜷缩成了一团,用头抵着迎风的石头,丝不断向下滴着水,和他的眼泪混杂在一起,被海水吞噬。海是苦的,带着世人的疾苦奔往更远的地方。
“巫渊!”远远的有人在喊他。
海面亮起了灯塔,照得海水起伏,碎了一地浮光。
他猛得抬起了头,眼神中忽得亮了起来,他在期待着,心底的死灰也在瞬间熊熊燃烧€€€€是于成和,不是季君昱,也不可能是季君昱。
他狼狈地站了起来,摇摇晃晃的,他抓起了一把沙子,泄愤似的朝着大海丢去,指缝里都是湿漉漉的。看见他这副样子,于成和心里的那点怒火也灭了,他慢慢走近巫渊,“走了,回去了。”
“为什么他没来?他不会来了对不对?”
于成和拿着外套,将浑身湿透了的巫渊完全包裹起来,一边把人往车里拉着,一边解释道:“市局也出了事,现在大家都焦头烂额,季……”
“不是的,”巫渊摇了摇头,“是我告诉他,我不想再见到他了。”
于成和此时只想给巫渊一拳头。说不了是恼怒还是悲哀,这一地烂摊子让于成和也感到莫大的无力感。
可巫渊好像丝毫没感觉到于成和的崩溃,轻飘飘说了句:“手术吧,我要提前,现在我们回去就做吧。”
这时候于成和才忽然明白巫渊到底在等什么,他在等季君昱,他太矛盾了,分明亲手推开了季君昱,却又希望这人不要走,分明瞒下了季君昱,却又希望这人能在最后陪着自己。
可巫渊从来不信何必当初。
“手术吧。”巫渊态度强硬,瑟缩着也要再次强调一遍。他很奇怪,也太自我,可他早就没了自我,这份执着只剩下无尽的空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