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市,典型的江南水乡,四月末,恰逢梅雨初盛之时,整座城市泡在阴沉的天色与细密的雨幕中,模糊而幽远,透着几分禅意。
禅虚寺,一间简朴雅致的禅房内。
茶桌两侧,两道身影相对跪膝而坐,明灭光影洒了他们满身。
慧能方丈手中佛珠轻捻,年轻俊秀的面容透着超脱凡尘的佛性,他缓缓道:“傅施主缘何去而复返?”
“为一人,敬神佛。”
傅岑川容色如雪,更衬得一双眸子深黑幽冷,他的声音像是遥远的雪山之巅传来,缥缈、空茫、清寂。
“可是那位在寺外静候的女施主?”
“是。”
慧能方丈挺秀的眉微微下垂,眸中闪过浓浓的思虑之色,沉声道:“贫僧虽不知那位女施主的身份来历,但看得出她来到此间天地自有其要承担的重任使命,你与她终究不是同路人,不如及时放手免得彼此受害。”
傅岑川笑意凛然,宛如睥睨天下苍生的至尊帝王,一字一顿道:“纵然殊途,亦要同归。”
慧能方丈谆谆道:“傅施主何必强求?”
“世间万物于我而言皆如微尘尽可舍弃,唯有她,是我的骨中骨、肉中肉,即便神佛阻碍、仙魔拦挡,我也绝不会放开她。”傅岑川眉目间的冰霜霎时消融,神情中隐隐透着一丝春暖花开般的温柔,似笑非笑道:“况且我与她真心相待,何来强求一说?”
“你难享常人之寿,陪不了她多久的,日后分离只会徒增彼此的痛苦。”
“若真到了不得不分离的那一日,我自会让她忘了我。”
慧能方丈叹息:“傅施主,你戾气太重,杀戮太多,诸般业报恐会应在你最爱的人身上。”他望着傅岑川,神情悲悯道:“你留在她身边,只会折她的功德,损她的福寿,给她带来无尽的灾厄。”
傅岑川少有的动摇了,脑海中像是播电影般一帧帧闪过有关千笙的所有记忆。
若不是为了护他无恙,她也不会被四大道门世家发现行踪;
若不是为了帮他报仇,她也不必和四大道门世家公然为敌;
若不是为了救他性命,她也不用耗损灵力争得他一丝生机;
若不是为了消他执念,她也不需以身作饵迫四大家主离心。
她总说要向他报恩,可明明他欠她的更多,多到早已还不清了。
“她若不离,我定不弃,她若想走,我自放手。”
一句话说不出的平静与释然,可每个字连起来却无端刺得人心痛难忍,像是有千百根细针游走于周身血脉中,一点点将灵魂蚕食殆尽。
慧能方丈望着那道渐渐消失在朦胧言语中的颀长身影,深深地吁了口气,似叹非叹道:“一切恩爱会,无常难得久。情深慧极者,命危如朝露。”
……
细雨初歇,阴沉许久的天幕难得放晴,如洗的苍穹泛着干净的烟青色,镜面一般清澈平整。
禅虚寺外,栽着一株百年年份的菩提树,
千笙站在树下,无瑕剔透的眼眸轻轻闭着,素白的手贴着树干,将灵力一点点注入菩提树内,她太过专心,以至于没有注意到朝她越走越近的男人。
前方的女孩太过安静美好,傅岑川停住脚步,一时竟不敢上前,生怕惊扰了她,他沉默地深凝着她,恍然回忆起初次见到她的场景。
她踏月而来,裙袂翩然,容颜倾世,神光圣洁,宛若救世的神女,与满身血腥杀戮的他判若天渊。
“哥,你怎么傻愣愣地站着?”
温柔的女声落在耳畔,支离的思绪慢慢回笼。
他脱下大衣裹住千笙单薄的身子,口吻平淡无波道:“我见你入神就没敢上前,怕打扰了你,跟你说过多少次了,现在天气还凉,出门时要多穿件衣服。”
千笙傲娇道:“我可是万年大妖,不畏寒暑的。”
傅岑川神情严肃:“那也不行。”他顿一顿,视线移到不远处那株枝繁叶茂的菩提树上,似是随意道:“刚刚在做什么?”
千笙道:“那株菩提树已开启灵智,我传了些灵力给她,希望她能早日化形。”
傅岑川眉间似有破碎光影掠过,语调低沉道:“为什么这么做?”
入住的五星级酒店离禅虚寺不远。
千笙挽着傅岑川的臂弯打算步行回酒店,她一边走一边大义凛然道:“我既是万年来唯一化形的妖,便有责任护佑所有妖类,助他们早日修成人身。”
这可是狂赚功德值的大好机会,她当然不能放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