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卿时反坐在椅子上,两手抓着椅背,“上药吧。”
他的整个后背被鞭子抽得鲜血淋漓,宋老夫人说请家法就请家法,半点没含糊。
薛辛将药粉抖在宋卿时背上,感觉到他在轻轻颤抖。
“老夫人是以为大人想要攀龙附凤才设计这样一出,大人何不直接解释清楚?”
宋卿时摇头,“不能说,也说不清楚,一切计划都是从母亲去大昭寺开始乱的,我也不想让她自责。”
薛辛沉默片刻说:“可大人这样太苦了。”
“自己选的路,再苦也要走。”宋卿时低声说。
“要是夫人……”薛辛赶忙打住,庆幸大人没有怒。
说完半天没听到大人的回音,转头看见宋卿时依旧盯着前方,怔怔望着墙上的那幅字画。
……
春雨扰人,一落便没个休止。
车轮和马蹄声被淫雨声淹没,直到马被勒得嘶鸣一声,余晚之才转过伞,看见了险些撞上自己的马车,也看见了驾车的人。
“薛……”余晚之收住声音,撑着伞往后退了几步,让开了道路。
驾车的车夫冲她颔示意。
马车经过时,车内的人掀开了车帘。
余晚之就这样隔着茫茫的雨帘子和宋卿时对望上,她没有退缩,也没有移开眼,直到对方放下帘子后离开。
那是曾与她相伴的人,也是让她落到如今境地之人。
坠云这时提着点心追上来,“小姐你走得太快了,我险些没跟上。”
余晚之没有说话,仍旧盯着远去的马车呆。
半晌,她说:“去大昭寺。”
雨天路不好走,因而香客稀少。
余晚之捻子踟蹰半晌。
刚落子,寂然便道:“上次见到施主,施主棋路杀伐,此次却有些踌躇不前,观棋识人,施主犹豫了。”
余晚之从篓中拿起一子,“我有一事,想请大师替我解惑,我原有一宿仇,想让他尝到与我同样的滋味,可临到近前,我却下不去手了。”
杨顺今早来向她汇报过消息,宋老夫人在宋家客院现了那个假和尚,家里昨夜闹得厉害。
捉奸之事宋老夫人并不清楚,与宋卿时并非合谋。
既非合谋,那宋老夫人就不算是她的仇人,她想让宋卿时尝到失去亲人的滋味,那一刻竟对宋老夫人下不去手了。
余晚之抬眸望着眼前的雨幕,一时陷入了茫然。
寂然说道:“可见你本性未泯,没有被仇恨冲昏头脑,尚留良知,善恶皆在你一念之间。”
“可人活一世,图的不就是自在吗?”余晚之疑惑道。
“那施主当真自在吗?”不等她回答,寂然一笑,“执于一念,受困一念,一念放下,万般自在。”
余晚之摇头,“我不懂。”
“你并非不懂。”寂然道:“你只是进退维谷,佛渡有缘人,我渡不了你,但你可自渡,渡人乃格局,渡己,那是智慧。”
寂然敲了敲棋盘,“你是聪明人,早在你踟蹰时,便已经有了答案,无需我来渡你。”
“时间,不早啦。”寂然仰头看天。
余晚之放下棋子起身,“多谢大师解惑。”
寂然拂袖,“我再送你一言,净心守志,可会至道;断欲无求,当得宿命。”
“净心守志,净心守志……”余晚之喃喃念了几遍,眉间缓缓舒展。
她双手合十道:“多谢大师解惑,我明白了。”
寂然背对着她摆了摆手,施施然走远了。
天色的确已晚,雨天湿滑,山路难行,下到山脚,天已经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