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家姑娘果然善良,都被沈家姑娘欺负到那地步了,这会还有功夫顾念她情绪。听到阿瑶此言,不少人心生感慨。方才对沈墨慈的那点可怜悉数消散,连这么善良的姑娘都欺负,沈家姑娘果然可恨。
莫说阿瑶,连胡九龄也没料到,青城百姓心目中那个温柔善良仁慈博爱的沈家姑娘倒了、名声彻底黑了,然而这块招牌却没倒,新一任女神变成了他家傻闺女。
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多年来沈墨慈费尽心机,成功在男权社会中杀出重围,让市井百姓接受姑娘家也可以不输男儿,彻底扭转他们根深蒂固的观念。而如今这一好处,全落到了阿瑶身上。
而获得莫大好处的阿瑶,这会仍是一片懵懂之态。她那单线程的小脑袋瓜,这会正执迷于一个问题:明明错的是沈墨慈,她跑来安慰并且大方表示可以原谅,怎么对方就气成那样。百思不得其解,藏不住事的杏眼中充满疑惑。
笨死了!
将沈墨慈的小动作尽收眼底,陆景渊眼中闪过一道寒芒。看到这丫头迷惘的神情、听着她语气中的无辜,他总算明白为何师傅一定要留他在这保护小师妹。
笨到这地步,要边上没人看着,她不得跟上辈子一样被人生吞活剥了。
顿感肩上压力倍增。见前面胡九龄面色如常,与众绸缎商寒暄完后顺带将阿瑶隆重介绍给众人,陆景渊也自觉地取过酒杯。
“师傅嘱咐过,师妹尚且年幼,不宜饮酒,此事由本候代劳。”
胡九龄此番举动,完全是经过深思熟虑后的结果。
他年近四旬才得阿瑶,自然是将她当成眼珠子,舍不得她受丁点苦。当然他也不是那种无故溺爱子女的阿爹,胡家百年经营、家财万惯,阿瑶就是随意挥霍,也够扔几辈子的,他有底气溺爱!
但阿瑶上辈子的遭遇却给他敲响了警钟,胡家家财的确给了他充足的底气,可他漏算了自己年龄。年近四旬才得阿瑶,如今他已过知天命之年,虽然体格健壮不输当年,可岁月不饶人,他还能活几年?
他活着的时候自然能保阿瑶无忧无虑,可一旦他有个三长两短,这万贯家财就会成为一道催命符。
面前桌上这些大绸缎商,在前世也曾逼迫过阿瑶。心下存着不虞,可他知道那事也不能完全怪他们。一旦他倒下,青城绸市失去平衡,沈家一家独大,到时他们怎能不顺从?在商言商,换做是他也会做出相同选择。
思来想去,最稳妥的法子就是让阿瑶接手生意。虽然这样她势必辛苦些,但总比落到前世那般境地要好。趁着今日这个机会,所有人都在,他正好把女儿介绍出去。
只是……这代敬酒的小侯爷是什么意思!
戒备之心高涨,胡九龄心下警铃大作。
“小女年幼,的确不宜饮酒,不过初见各位叔伯,该有的礼数也不能少,我看不如以茶代酒?”
虽是提议,但身为青城最大的绸缎商,平日无论做什么事都不吝出钱出力,胡九龄声望摆在那,这么点事也不会有人轻易佛他脸面。
当即就有与胡家往来甚密的绸缎商附和:“胡姑娘如今可是空海大师与墨夫人爱徒,能被喊一声叔伯,我这买卖人都觉得脸上有光。”
此言一出,立刻得到大多数人赞同。当然也有不少人精,目光在小侯爷与老狐狸中间转转,总觉得这两人气氛不对。
很快他们的猜疑得到了证实,高举酒杯,陆景渊走到桌前。
“感谢诸位今日拔冗来参加阿瑶的拜师仪式,日后她接手胡家生意,也希望诸位多多关照。师妹她不能饮酒,这杯便由本候这个做师兄的待她敬大家。”
说完他高举酒樽,仰起脖子一饮而尽。
辛辣的酒入喉,一股热意在胸腔升起,刚才将小手攥在手心时也是这种感觉。春日暖风吹来,吹进心里,余光望着那张将将回神、稍显迷惘的面庞,陆景渊只觉心里有什么东西在发芽、破土而出。
前世京城破旧四合院外偷窥到的一幕幕在脑海中翻腾,他觉得自己快要忍不住了。
而有人已经忍不住了。
身为二十四孝阿爹,要问胡九龄最关心的是什么,绝不是什么胡家生意,而是他这辈子唯一的女儿——阿瑶。
事关阿瑶的任何事他都很敏感,多年敏感下来,他已经练就了直觉。
杨氏母女闹事那日,胡府门前玄衣少年刚出现时,他心里就无端升起一股敌意。当日厅堂议论拜师之事时,阿瑶过分亲切的反应误导了他,让他生出了”女大不中留“的醋意。
可刚才拜师仪式上,无论是面对丫鬟撞翻茶盏时的敏捷,还是后来对宋钦文与沈墨慈的针对,一点点剥开他面前浓雾。
直到刚才,面对青城众绸缎商时,他一马当先的挡酒,还有挡酒前再自然不过的那声“阿瑶”,让他彻底从迷惘中醒来。
原来如此,不是“女儿不中留”,而是有狼崽子闯进胡家,想叼走他家傻闺女。
这能忍?
忍了他就不是那个爱女如命的胡九龄!
一直洋溢着生意人和气笑容的眼眸中闪过精明和算计,而后他笑容更盛,“侯爷身份尊贵,敬酒之事怎能劳烦您。阿瑶并无兄弟姐妹,此事便由胡某这个当爹的代劳。胡家这么多年只得阿瑶一个姑娘,日后这幅担子自然是要交到她身上,还望诸位同行日后多多照顾,胡某在此代她敬大家。”
想半天依旧想不明白沈墨慈情绪,阿瑶只能安慰自己:上辈子沈墨慈不也是无缘无故就恨上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