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开始有人窃窃私语:“曼曼随了明梅,懂事又孝顺。”
也有人觉得不对:“碗破那么厉害,咱们大人能将就着用,孩子可不成。你看曼曼嘴上的豁口,不会是被割的吧?都是当妈的,怎么这么不小心。”
苏明梅骑虎难下,只得接过来。
王曼露出开心的笑容,然后对着手指,小心翼翼的开口:“妈妈,你可以送我一样东西么?”
苏明梅正愁没法弥补形象:“好,曼曼自己去挑,都留下也没关系。”
王曼眼睛一亮,踩着凳子跑到拖拉机上,指着最里面的一个大柜子:“这是我九岁那年,爸爸妈妈说给我打的橱子。大衣橱摆在屋里可好看了,还能照大镜子。”
说完她她捂着脸,仿佛有些不好意思:“我就要这一件,好不好?”
苏明梅脸色阴下来,王继周一个庄稼汉本来就没几个钱,家里的东西大都是当年结婚时添的。只有这大衣橱,打了还不到三年。当年她发狠,用的最好的红衫木。而且她嫌弃当下家具样式土,请市里的南方木匠打得仿古样式。
单这一件家具,比剩下那半车都值钱。苏明梅简直想骂人,这死妮子,病了一场莫非成精了。
王超跑到车边,小声喊着堂姐,他可知道大伯母的脾气。
王曼睁开眼,伸出一跟手指软软的问道:“妈妈,好不好嘛,真的我就只要这一件。妈妈最爱照镜子,往后如果我想你了,就躲进这里面,就好像你还在外面看着我。”
苏明竹也知道这家具好看又值钱,大妹又没房子,东西拉回家还不是放在他屋里。
想到这他上前一步:“曼曼,橱子在最里面不好搬。这样,你另选两件好不好?”
王曼踩着车斗爬到拖拉机上:“不嘛,我就要大衣橱。妈妈最喜欢它,我也最喜欢,妈你是不是舍不得?你最疼我,应该不会吧?”
小孩子的世界单纯,大人却会往别处想。泉水村几个媳妇早就羡慕那好看的大衣橱,此时也叽叽喳喳:平心而论,他们也不舍得。
眼见风向变了,苏明梅一咬牙:等去深圳,就是刷一个月盘子,赚的钱也能打一个大衣橱。
“曼曼喜欢就留下,哥,你帮着把它卸下来。”
王继周走上前,小心的接住从大衣橱顶上下来的闺女。入手的轻盈让他一阵颤抖,他突然想起来,曼曼比二弟家的超超大三岁。如今两姐弟摆在一起,看着竟像兄妹。
王曼朝父亲眨眨眼,手指放在唇上,打个嘘声。
王继周胳膊一僵,闺女是故意的?一瞬间,方才的好些怀疑全都串联起来,他闺女平常最是老实,甚至比他还要好欺负。可今天看着她还是柔柔弱弱的,实际吃亏的却一直是强势的明梅。
难不成闺女摔下山沟开了窍?
喜悦过后便是懊悔,都是他没用,一个大老爷们护不住亲闺女,反倒让她跑到前面冲锋陷阵,他枉为人父。愧疚席卷王继周全身,被王曼刺激,他心中埋藏三十年的男子汉气概破土而出。
“曼曼在这跟超超玩,我去帮你舅卸车。”
王曼眼前一亮,她感觉方才那一瞬,父亲似乎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
☆、
木棱窗外传来蛙鸣,王曼躺在三米宽的土炕上。前世租的窝巢里是一米五的双人床,她已经很久没有睡在这么宽的地方。
黑暗中,王继周发出一声叹息。
“爸。”
“吵醒你了?睡吧,我不出声。”
王曼摇摇头,皱起鼻子哼一声:“这一天事太多,我也睡不着。”
黑暗中传来翻身的声音,就着夜光看下去,父亲似乎离得更远些。王曼心头一滞,白天母亲和大姨那些话,还是说得他不自在了。
“爸。”
“恩?”
王曼搓搓手,她的性子多半随了父亲,并不利落。如今让她贸然去追问父亲,还真是有些难以启齿。
沉默半晌她做足心理建设:“爸,你和妈究竟出了什么事。虽然泉水村传得沸沸扬扬,但我总感觉应该不是你的错。”
王继周打扇子的手停住,闺女看出了什么?明梅跟他受了那么多年苦,为了补偿,他答应不再提。再者让闺女知道她有这样一个窝囊的爹和宁愿算计也要离婚的娘,她会不会难受?
“你还小,不用管这么多。”
“爸,下午我听到了村里人不少闲话。他们说的鼻子是鼻子眼是眼的,好像真去过春江宾馆亲眼目睹,连我都差一点信了。虽然人言可畏,但旁人说说道道也没啥,只要咱们无愧于心就成。
可你什么都不说,让我怎么去信你。妈她走了,往后这家就剩咱们爷俩相依为命,你这样什么都瞒着我,我有什么底气去面对他们。”
闺女的话逐字逐句的打在心头,王继周只感觉她似乎一夜长大。他犹豫着,一个是唯一且无条件相信自己的亲闺女,另一个则是抛夫弃子的前妻,他该选择保护哪个?
这不是个很艰难的选择,放下扇子他低声开口:“这事说出来,你也不要乱讲。”
王曼心知重头戏来了,即便有确凿证据她也不会乱说。因为她知道,中国几千年流传下来的长幼尊卑不是一句空话。就如大街上一老太太和她年轻的儿媳妇对骂,即使老太太泼辣些,多数劝架之人也都会向着她,觉得媳妇不懂事。
苏明梅多年经营起来的良好形象不是一时间能扭转,所以白天她才没揭穿那层画皮。
“唔,她是妈,我怎么都不会多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