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身飞舞着的，是火焰，还是……花瓣？
黄巢猛然起身，江水，篝火，通通不见，周围只有铺天盖地的黄花在围绕他盘旋着。这是何地？
他记得自己好像最后是倒在了火堆之中，莫非自己已经死了么？如果就这般毫无痛苦的死去，倒也不错。
“想死掉的话，恐怕没那么容易。”
“谁？”黄巢猛然回头。这空间之内居然还有别人？
“是我，那天在城中便是我救下的你。怎么，对我完全没印象了么？”在黄巢惊讶的注视下，他面前的朵朵黄花居然凝聚成了一个没有五官的人形。
“你是……那朵花？”
“不错。我乃上古花灵，之前你助我脱困，我便说过要报答你，你忘了么？”它的声音出人意料的温和，有一种莫名的亲和力。
“原来如此。若是没有你相助，我那晚便已经死在那太监之手了。”黄巢看向它，道。
“可惜好不容易才救下你性命，你转头便又要寻短见。”它微微扶额，居然露出有些人性化的苦笑。
“我已是一无所有，走投无路了，死了反倒一身轻松。”黄巢叹了口气。
“你有如此才华抱负，又怎会走投无路呢？只是一时时运不济罢了。”它伸出手，拍了拍黄巢的肩膀。“不过人人要是如你这般坦然赴死，倒也能少生许多事端。”
“才华？呵，这种东西不向来都是镜花水月，纵使有比天之才，或许都没有人家一个小官来得实在。”他自嘲般地笑笑，“况且你只是一朵花，又如何知道我有才无才。”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它似乎是听到了一个无比好笑的笑话一般仰天大笑。“一朵花而已？你这小子倒是说的轻巧。”忽然间，它的气势一变，之前的温和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恐怖的蛮荒气息。它将一只手放在黄巢额头处，只一瞬间，无数画面从黄巢的脑海中闪过：有他闻所未闻的原始森林，以及无数种只存在于传说中的奇异动物。还有着尸山血海，一个身着华服形似君王的男人从满地白骨中捧着什么走向它的场景。在一座诡异的高塔中，一棵宛如巨树的花朵贯穿了每一层塔冲天而起，散出不祥的气息……杀戮，死亡，新生，轮回……这一瞬间，黄巢就好像与它并肩走过了千年岁月一般。
不消片刻，黄巢后背已被冷汗浸湿。
“我从产生灵智到如今已有千年，人间之事虽历经不多可也远胜你这二十出头的小子了。”它撤回手掌，收回那让黄巢有些呼吸不畅的气势，微微一笑，“只要有我在，必会让你成就一番大业。”
黄巢再看向它时，眼中已多了几分信服甚至狂热。之前它展露的力量已经是极为恐怖了，若是当真全力相助自己，那么建功立业也并非不可能之事。
看着黄巢的眼神，它满意地点了点头。“但是若想要我相助，需有一事要答应我。”
“何事？”
“不得再寻短见。无论情况多么恶劣，只要你活着，我便有回天之法。况且获得我的力量需要与我相结同命，倘若你死，我也会随你而去。不管是为自己还是为我，都不可如此不惜身。”
“好，我答应你。”黄巢点了点头，“可是你有如此神通，想要控制我想必也不是什么难事？又何必担心我寻死呢？”
“我虽然脱困，可之前被封印的时间实在过长，导致如今的我并不完整。况且你对我有恩，我又怎能将你夺舍呢？”它微微颔，“更不必说我在你身上看到了无比的潜力，甚至有些事情哪怕是我来控制你的身体都做不到，因此，你大可不必担心这些。”
“那你说的相结同命……”
“便是如此。”它伸出一只由无数细小花瓣构成的手指，“你也伸出食指便是。”
黄巢依言照做，两指相碰的一瞬间，周围飞舞的花瓣全部静止，一股奇异的波动扩散开来，紧接着，那些花瓣全部涌入到面前“它”的身体当中，将它填充得无比凝实。随后，黄巢身上也浮现出无数光点与跟着那些花朵一同融入它身体之中。
“我叫花此，现在，你可以把我当成你身体的一份子了。”它的声音慢慢地变了，最后居然变得和黄巢有些相像。
“……或者说，另一个你。”待得黄巢抬眼看它时，却现面前的那张脸无比熟悉。
正是他自己。
只不过花此的瞳孔是金黄之色，长之中也有几缕金色，除此之外，二人再无区别。
“之前所说的话，你牢牢记住便是。我现在是无根之花，虽然有些法力，但终究不能持久。你若想借用此力，尽量在体内施为，不要轻易外放。”花此的声音逐渐变得微弱起来。
“怎么回事，你……”黄巢看着花此有些透明的身体，想上前抓住它却抓了个空。
“无碍，我说过，如今的我并不完整，当日从那太监手里救你之后我便沉睡了一段时间。”它微微一笑，“今日从火堆中救你出来，又与你说如此多的话，也已耗费我大量法力，我的这副面貌已是难以维持了。”它的身体最终完全消散，化作点点荧光。“我先休息一下了，你也该醒了。”
“呼！”黄巢从灰烬中坐起。
痛，好痛。
一股极其强烈的痛感从脸上身上传来。他强忍着疼痛起身走到河边，只看了河中的倒影一眼，他便呆住了。
他的脸已经完全毁了，火焰已经将他的皮肤烧得不成样子，连带着手臂与上半身都是大大小小的血痂，看起来分外可怖。身上的衣衫也已经烧得破破烂烂，有些甚至和血肉烧得黏在了一起，一牵动便是撕裂的痛。
若是花此不出手，恐怕自己昨天就已经在梦中活活烧死了吧。他苦笑一声，就着江水清洗着身上的灰烬与血迹。
忽然，一声熟悉的嘶鸣声传来。黄巢抬头一看，竟是自己放走的马儿。
黄巢被烧的容貌尽毁，常人自是辨认不出。但马儿靠气味识人，因此直接认出了黄巢。
“好马儿，还是你不离不弃。”黄巢清洗完毕，摸了摸马儿的鬃毛，翻身上马。
随着身体洗涤一新，黄巢的心境也已翻天覆地。
“倘若就这般不明不白的死了，反倒是下去之后无颜面对父亲和祖父。”他回忆起花此对他的评价，不由得平添了几分信心。“天下之大，何处不可去得。”
之前的浑浑噩噩被一扫而空。黄巢的心性本就不差，短暂的消沉之后马上便又回归了正常。
虽然科考无望，家业尽失，但自己不还有一条路么？
那条被自己选择性忽略的路，那条被他藏在心底的路。
濮州，王仙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