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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原香一边哭,一边吸出一把鼻涕来糊在脸上假装眼泪。两腿一瞪两眼一翻又假装晕过去。她抬手把景真涣下来的那套衣服裹了个案上的香炉,从另一扇窗子扔得远远的。又拽了耳环桌子头上的金钗塞到鞋里。心想能存多少是多少。
兵丁就跑进来了。
张原香“晕”的姿势不好,颠得头疼,一片混乱中被人抬出去。却还眯着眼睛看地形,开始盘算景真是跑了,接下来自己怎么跑。
话说张原香为什么胆子突然就这么大了?这得从龙虎山张家说起。
龙虎山张家是千年世家道教祖庭。就算某一朝某一代不是最显赫的,可是总也是最顶尖的人家之一。
这么样千年传承,不是等闲。张原香在龙虎山长大,多少也有了这几分傲气。来了抄家的,张原香也怕。怕过了就没什么了。在她看来皇帝不就是凤阳朱家么,有什么大不了的!
凤阳朱家来找咱麻烦,咱就跑!张原香对皇帝一家,真是殊无敬意。
景真就不一样了。景真多年受的就是忠君的教育,轻易怎么会想到违逆天子。想自家获罪,这简直是天塌了一般。万念俱灰也不能形容了。哪可能跟张原香这样,想到皇帝来捉,竟是可以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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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家的男女仆从上上下下都被聚集在院子里了。有两个人站出来点数,男的一堆女的一堆,张原香眯了个眼睛没看见景真,就放了一半的心。景真是男人,能自己想办法做事情,也能找同年好友什么转桓。他能跑出去,整个事情就有彻底反转的可能。
张原香自己“昏着”比较不引人注意。抽冷子就往人群边儿上滚。那点数的两个人,有一个把张原香点了两遍。两个人点的数目不对,不得已再点一边。
这聚在一起的一群人,各个神色惊慌。不少都哭喊着。查抄这是天大的事。大家从此之后,或者被就地发卖,或者被千里流放。最糟糕的还有一家上下都被牵连杀死的。这怎么能不哭不喊。
大厦倒了,偏偏谁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
景家在京城的这所宅子原先只不过是个摆设而已。甚至景家在京城的房舍也不止这一套。另外两套更大些。
前年景真上京准备考试,想找个离贡院进的地方,才派人来打扫院子,才住在这里。当时也只有几个从淮阳跟过来的人照顾他。又后来景真高中,亲友们看见他仆从少送了他一批,景夫人从南边带过来一些,张原香又带过来一些。这就是院子中这些人的来历了。可以说都很新,甚至都在景家待了没多久。
抄家灭族的官员,最不喜欢看见世仆们一片沉默什么也问不出来。可也不喜欢这种哭成一片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
那毛总兵头都大了,小跑步跑到一边请示一个三十来岁文士打扮的黄脸无须汉子。那汉子没穿官服,脸上不怒自威。
这二人是领头抄家的,此时心情都算不得好!抄了一回景家,景真居然没捉到。这个事情报上去,会被怪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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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间就见有差役领进来两个人。
差役们面上都特别喜悦,道:“好了好了。这下好了。”
毛总兵看见那黄脸汉子往那边看,连忙出声吆喝:“怎么回事儿,这是什么人,把他带过来!”
领头的那个差役兴高采烈的领人过来,原来是两个穿着褐衣的夫妇。那男的手里还拿了个盆里面放着刷子,那女的手里拿了一堆乱七八糟。
毛总兵原本以为捉到景真了,近前一看,大是失望。旁边还有那种让人心烦意乱的哭声没完没了。绕是毛总兵兜里揣了点“好货”,愉快的心情也打了折扣。他看了一眼那黄脸汉子,训斥道:“还不赶紧找钦犯景真,乱跑什么呢!”
那黄脸汉子却突然出声:“这是什么人?”
那差役道:“是个大大的好人哩!这人拿着浆儿到景家门上刷字,我们不认识字,先前还差点误会了。后来才知道他写的是‘某某,是景家得力仆从,不可让他跑了’;‘某某,是景家管库房的大拿,他知道的特别多,不能让他蒙混’……”
黄脸汉子和毛总兵对视一眼,脸上都露出喜色来。毛总兵说:“那你们还等什么,还不到领着他去找景真!这景家有好几家铺子,说不定景真跑到那里了!”
黄脸汉子道:“且慢——”
他却问那褐衣男子:“你叫什么名字?你是景家族人啊。景带路?好名字!来人——从景家查抄出来的东西里赏他十两银子两块布!”
张原香本来已经滚到边儿上了,却被那景带路的老婆眼尖看见了:
“那个,那个是张家的,就是景真他老婆!你们当心些,她好像想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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负责查抄景家的司役,忙了两三天后整理了一份清单:
“职等查景安然京j□j有花园一座,亭台楼舍两进,五进宅院两所,三进宅院三处。另有银号一间,当铺两间,绸缎铺五间,珠宝行一间,点心铺一间,酒楼两所。
“于景安然京中各大小库房共得:
锭金54锭,共336两7钱。条金17条共197两9钱,饼金19饼共57两6钱,叶金4包共90两,沙金7包共63两6钱。碎金17包共588两8钱5分。
有诸银共39070两,包括……
金器110两……
金饰99两……
银器540两……
各色纱罗绫布丝5500余匹……
男女衣服500余件……
又有人参库各式人参共计……
钱库新制大钱共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