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o4章六品陆军参议赫斯廷戈夫大人
那枚纽扣徽章就像是挥之不去的梦魇萦绕在老乡绅的心头。
究竟是什麽东西能让这个人生走了大半截的老头子感到如此恐惧呢?
如果只从表面来看,这不过是一枚最普通丶最平平无奇的装饰用纽扣徽章,上面的图案不仅比不上巴黎时装店里售卖的那些流行装饰品,甚至也凸显不出使用者的高雅品味与威严。
徽章上的图案只是一张单调无趣的白手帕罢了。
但是,对于常看《莫斯科新闻报》的老乡绅而言,这可不是一张普通的手帕纽扣徽章,因为它意味着一个组织,一个足以令德鲁伊斯克官场暗无天日的组织——沙皇陛下御前办公厅第三局!
1826年,沙皇尼古拉一世正式接受本肯多夫伯爵的建议,将内务部特别办公厅改组为御前办公厅第三局,俄罗斯帝国开始设置常备政治警察。第三局在官方文件中的职能描述是:为寡妇和孤儿提供保护。
但实际上,俄国人都对第三局的真正职能心知肚明。
而他们的官方徽章便是一块手帕,这块手帕是尼古拉一世在任命第三局任局长本肯多夫伯爵时赠予他的。沙皇陛下在赠送手帕时,还送给了本肯多夫一句赠语——这就是我给你的命令,眼泪流得越多,就越能达到我的目的。
这个御前办公厅中最神秘的机构虽然规模较小,平时只有4o多名全职工作人员。但显而易见的是,人手少不代表效率低,第三局在任何情况下都可以顺利的完成沙皇交给他们的任务。
当然,有的时候也不能把所有功劳都归于在圣彼得堡总部坐办公室的那四十多人,因为第三局的大部分任务都是交给他们的耳目和下属——那群身着蓝色制服,戴着白手套的宪兵执行的。
老乡绅直愣愣的望着那枚纽扣徽章,只感觉从头凉到了脚。
在俄国,凡是有这枚手帕徽章出现的地方,从来不会生什麽好事情,它带来的只有流放和下狱,甚至……甚至还有死刑!
亚瑟并不知道这老东西突然什麽癫,至于第三局的手帕徽章什麽的,他更是完全不了解。
在他看来,这手帕图案的纽扣不过是酒醉后舒宾斯基送给他的一个小礼物,如果他不是来了俄国,他甚至都懒得把这纽扣徽章别在袖子上。
如果将来两人见了面,舒宾斯基提起他送给亚瑟的小礼物,亚瑟总不能说早就扔到杂物箱里吃灰去了吧?
亚瑟看到这老头儿半张着嘴眼睛瞪得像铜铃,然而却不同他打招呼,终于忍不住寂寞,和气的上前探问道:「老先生,您怎麽了?」
当然,为了凸显自身不一般的身份,引起对方的兴趣,他特意选择了用德语问候。
然而令亚瑟没想到的是,这老头儿听到德语后,甚至连站都有点站不稳。
老头儿拎着帽子,点头哈腰,脸上的笑容灿烂的仿佛把下个月的额度都给预支了:「喔,尊敬的先生,您好啊!您的模样看起来面生,英俊丶威武丶高大,一看就知道不是我们这种小地方能生养的。您……您肯定是从某个遥远的地方来的吧?这实在是……实在是,欢迎光临,欢迎光临!」
说到这里,老头儿还殷勤的特意起身走到亚瑟身边,这时候他也顾不上那件宝贝了一辈子的文官制服了,老头儿直接抬起袖子就卖力的擦起了亚瑟身前的桌面。
「这小旅店的条件实在简陋!按理说,让您这样的体面人住在这种地方,这实在是失礼。我这人呀,也没有什麽特别的优点,如果硬要说呢,那就是为人热心,虔诚的信仰上帝。我是见不得旁人受苦的,这麽冷的天,待在这麽冷的小旅馆里,这是人能受的罪吗?尤其是见到您这样的好小伙子受难,我的心里就更过意不去了。这样吧,您想要的什麽安排,我马上就可以办到!」
老乡绅嘴上说着,眼神却无法掩饰地从亚瑟袖子上的手帕徽章扫过几遍,似乎是在确认之前究竟是不是老眼昏花看错了。
亚瑟虽然搞不清楚老东西葫芦里卖的是什麽药,但是老特务却懂得读空气,而且也享受过被别人恭维的待遇。
不过,上一个这麽恭恭敬敬拍他的马屁的家伙,那还得是苏格兰场的进步青年莱德利·金。
亚瑟顺着老乡绅飘忽的眼神找到了让这个连市长和法官都不放在眼里的老头儿畏惧的原因——那枚舒宾斯基送他的徽章。
啊……
亚瑟心里逐渐回过味来,不知不觉的,就给自己的假身份连升八级。
什麽狗屁帝国小公务员丶十四品文官阿图尔·阿加雷索维奇·赫斯廷戈夫!
现在站在这里的是:俄罗斯帝国六品武官(陆军参议)丶宪兵团第一区宪兵参谋丶近卫步兵上校阿图尔·阿加雷索维奇·赫斯廷戈夫!
不,近卫步兵上校这个职衔显得还不够高贵。
毕竟俄国贵族与英国贵族在参军上都有一样的臭脾气,最高贵的贵族通常只会去骑兵,步兵军官都是让外来户和泥腿子们干的。
可如果是近卫骑兵上校,那又把目标范围缩的太小,毕竟俄国的近卫骑兵团也就那麽几个。
如果细问起来很容易露馅儿。
罢了,乾脆委屈委屈自己,勉强当个骑兵上校就行了。
老乡绅当然不知道这个卑鄙的外乡人心里在想什麽,更不知道他正在心里给自己全自动升级。
方才还是作威作福的扎哈罗夫老爷,可转眼之间,他就变成了在亚瑟面前连背都不敢挺直的鼻涕虫。
亚瑟的眼睛盯着老乡绅,严肃的脸上看不见半点笑容,直看的老乡绅虚汗直冒,他才摆了摆手:「先生,站着做什麽?你挡住我的阳光了。」
「喔喔喔!」老乡绅忙不迭的赶忙坐下,就好像生怕再慢一秒就会被流放去西伯利亚一样:「您……」
「我?我不过是个彼得堡来的年轻人罢了。」
亚瑟假装舒展手腕的转动着袖子,将那枚白手帕徽章显露在老乡绅的眼前:「您确实是个热心肠的人,要知道,自从我来了这个鬼地方以后,您还是第一个主动和我打招呼的。先前我去了市政厅丶警察局丶邮局,我去了很多很多地方,结果你知道我现了什麽吗?」
老乡绅听到亚瑟夸奖他,悬着的心放下了一半,他堆着笑脸问道:「您现了什麽。」
「我现啊……」亚瑟学着老乡绅进门的语气:「这德鲁伊斯克确实是冷的把人心都给冻上了。」
「这……」老乡绅的心脏一下子就提到了嗓子眼儿:「您来德鲁伊斯克已经几天了?」
……
德鲁伊斯克的市政厅里,平时连人都见不到的市长今天相当有存在感。
虽然今天的雪势没有半点减缓,然而这样的天气里,市政厅的工作却在热火朝天的开展。
市长拍着桌子怒吼道:「安德烈·亚历山德罗维奇在哪儿?教堂找不到,酒馆没人影,家里没踪迹,他这个警察署长究竟是叫小偷给偷走了,还是让狼羔子给叼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