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昨日那位俊秀公子?原是位姐姐。”
柳云关觉得这黄衣姑娘是刻意区别对待的,跟自己说话时如此气势汹汹,对唐一意又温婉至极。
“是。”唐一意也不隐瞒。
接着她将握在手中的钗子展开,递到黄衣姑娘面前,道:“此物是夏姑娘交予我二人的,她说可凭此物至寻归楼寻她。”
黄衣姑娘凑近了看,确认是夏玉眠的钗子无疑,旋即对唐一意笑开了花,道:“姑娘随我来。”接着将鸡毛掸子抛在柜台上,自然而然地挽着唐一意的手臂引路。
柳云关撇着嘴跟着。
黄衣姑娘带着二人经过舞台,进入位于寻归楼一楼的庖屋,里边竟还有一道小门,她对着门毫无规律地敲了好几声,似是在与另一头的人对暗号,没一会儿门就从另一头打开了。
昨夜来得匆忙,未曾好好打量这寻归楼的设计,寻归楼之上房屋呆板无趣,姑娘们平日又不加向外走动,竟是在这楼背后别有一个院子可供消遣。
夏意盎然,石榴花还未完全凋谢,树上除了小小的石榴果实之外,尚有零星几朵花火红的挂着。
夏玉眠在院子小池边的秋千坐着,听闻唐一意三人入门的动静便前来迎接。
“玉眠姐姐,我把他们带来了。”
“好,有劳小菊了。”
黄衣姑娘摇摇头,道:“小菊应当做的。”
唐一意将钗子递还给夏玉眠。
“对了,前堂是否打理干净了?”
“哦,差点给忘了,方才二位到来时我还未打理好,我这便去。”小菊将挽着唐一意的手抽离,向三人微微屈身道别,转身又风风火火出了院子。
不远处一个身影佝偻着在花圃中清理杂草。
“那是楼中的伙计,昨夜同我一道回来那位。”夏玉眠顺着唐一意的目光望去,解释道。
那人听到夏玉眠谈论自己,微微转过身来,两侧的长遮住大半张脸仍露出些疤痕来,显得些许骇人。
“夏姑娘,这夏归弦如今究竟会去何处?”
“天下之大,玉眠心中茫然。”
“那凭借姑娘与夏归弦多年的相处,你可认为他还会归来?”
“玉眠……不知道。”
隔了这些年月,和夏归弦的相知相处遥远得好似一场梦。
夏家村处于边境,四面环山,出行不便,对外少有货物上的往来,穷得是一清二白,不过好山养好喉,夏家村的百姓们因劳作时隔山难达音讯,渐渐学着用提高声调、延长声音的方式在山之间交流,习得了一副响亮的嗓子。
夏玉眠和夏归弦是邻家,在山间受亲辈影响,也练出了一副好嗓子,可与亲辈不同的是,他们的嗓音清越,更适合唱曲儿,而不是用于隔山喊话。
穷是穷了点,可总能苦中作乐。
年幼的夏玉眠每日最期待的事情便是同夏归弦去唱歌,夏归弦年长她几岁,她还是因为夏归弦的带领才开始学着运用自己的嗓子的。
“玉眠妹妹,你先听我唱出来的是什么声音,你再试着自己来,好不好?”
夏归弦教习唱歌没什么技巧,全靠口耳相传。
是真的口耳相传,他说不出那些专业的乐理知识,只能凭着感觉用歌声来教,而夏玉眠便只能凭着感觉先听后唱。
好在她悟性高,无需夏归弦多说什么,只需反反复复听几遍夏归弦唱的曲儿,便能咿咿呀呀地跟着唱了。
夏归弦很高兴,深以为自己是有成为教习夫子的天赋的。
两人寻了远离村庄的一处小溪,如此便不会吵嚷到村子中的人,亦不会被他们打搅。他们约着每日清晨于此处开嗓,每日和着潺潺流水声或低吟或高歌,无需其他乐器伴奏,流水便是最纯粹的伴奏。
清晨林间有无数鸟鸣,太阳懒懒的打在树叶上,伴着缓缓的流水声,本就是一悦耳的乐曲。
夏玉眠唱曲儿的兴奋在此处很快便被困意打消,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头也越来越低,夏归弦正对着溪水悠闲地唱着,一回头现她已经倚靠在树干上睡着了,弯曲的树干恰巧为她的头提供了可以稳稳停留之处。
微风轻拂着,摇曳树木,斑驳的树影在她脸上忽明忽暗,似是很快进入了梦乡,她长长的睫毛时不时还微微颤着。
夏归弦无奈地摇摇头,他就知道这小姑娘不扛困,困起来在哪儿都能睡。
他只能凑过去,在弯曲的树干上坐下来,就在她旁边拿着书本为她扇去林间的小虫,不至于扰了她的清梦。
对,是书本,年幼的夏玉眠是出来玩闹的,而他夏归弦则是来此苦读,力争考取功名的。
科举是他走出夏家村的唯一途径。
夏归弦可以苦中作乐,但他深知苦绝无带来乐的可能。因与外界交通困难,夏家村苦于贫困已久,吃穿用度粗糙也就罢了,最令人心惊胆战的还是伤病。
在夏归弦的记忆中,夏家村的乡亲们每每生病受伤,都只能依靠祖传的土法子治疗,但这土法子都是靠时间摸索出来的,只对些惯常的病痛管用,一旦碰上未曾见过的伤病,便只能绝望等死。
太多这样的例子了,尤其是母亲临终前惨痛的哀嚎,让夏归弦坚定自己必须走出去的志向,他要走出去方才有打通道路的可能。
而眼下能走出去的方式唯有科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