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妍瘪嘴,小声道:“对人家态度好点么,毕竟是官吏,官大一级能压死人,往后他若针对你,我夹在当中也很难办。”
“为什么?”沈寒舟没看她,自顾自低下头,边说边动手,“老天爷都不帮他,他针对我又有什么用。”
李妍一脸迷茫地眨了眨眼:“我们俩说的是同一件事么?”
沈寒舟没应声,他的注意力已经全都集中在眼前的两只胳膊上。
自从经历了上次的场景,李妍虽然站在他身旁,却有些不敢低头。
她下意识用手里的长托盘挡着大半的场面,目光望着门口。
府衙院子里,大树下,先前被她迷晕过去的两个捕头,还有林建安,都伸着脑袋等在外面,时不时说些什么。
时不时落下几只麻雀,叽叽喳喳几声,再拍翅而飞。
“听说是在找囚禁宁小花的院子时,一同找到的是么?”沈寒舟轻声问。
“嗯,沿着张子川平日生活的轨迹一路查过去,找到院子的同时,也找到这两只手臂。”李妍感慨,“彭兴州会上当也能理解,那院子被整理过,捆绑宁小花的工具被都掩埋了起来,张子川喊彭兴州来,就是故意让彭兴州为他作证的。也是个奇人,不去当戏子着实亏了……”
说到这,她心里有些虚。
张子川是个优秀的戏子,一个人唱了一台戏,骗了很多人。甚至让彭兴州在一年的时间里,都以为他才是宁小花的良人。
可如果跳出来看,李妍也不遑多让。
她只不过是反过来,让很多个人联合起来,骗了一个人。
“这两只手臂,看手掌骨骼的样子,应该都是属于女性的。”沈寒舟仍旧没抬头,“高度腐烂的那只实在是看不出有价值的线索,但是这一只的情况可以确定,手臂脱离人体的时候,它的主人还活着。而且……”
他站起身,以手比刀,对着李妍的左腋下,往上猛然一挑。
“是利刃向外侧,斜挑过去的。因为还活着,所以流了很多血,血液浸润得比较厉害。”
一旁艾绒燃着,烟气四溢,李妍学着他的样子比画了两下,眉头渐渐收紧。
她心底纳闷,搞不清楚这是什么邪门的意图?
沈寒舟走向门口,将众人唤了回来,而后说了句更加令人迷惑的话语。
“胳膊里创面可见的所有血管,都被用细小的绳子打结了。手法很利落,如果不仔细看,根本找不到他打的绳结。”
他端起一旁盘子,指着里面两根刚取下的小绳道:“只取了两根,剩下的还留在里面。”
不介意
殓房众人都惊讶了。
盘子里绳结十分规整,甚至还有些漂亮,绝非普通的小结。
材质也极为特殊,不是棉绳,倒像是肠衣。
云川和林建安急忙上前,歪着头仔细打量下绳结,之后再弯着腰瞧着没取下的另外两个。
他们看没看清,李妍不知道,就见两人坚持了一小会,实在受不住,捂着口鼻站起来,转身就往屋外走。
呕吐的声音隔着门板传进来,剩下两个捕头干脆不敢上前了。
“沈账房。”张二拱手,“是怎么个打结的法子啊?不是只有熟肉才能将血管剥离开么,就像是猪肝里那根大的一样。”
“谁说只有熟了才行?”沈寒舟将手臂用麻布盖上,“人手臂上有四根大动脉,打结的人是一个也没落下,再加这结打得这般漂亮,可以断言此人至少在打结方面是个精细的熟手。”
他说的没错。
一般人,就算给几根绳子让他在血管上扎绳结,都扎不出那个规整漂亮的样子来。
那绳结里,透着无数次重复之后才有的熟练感。
理解这件事后,氛围便更加诡异了。
林建安仿佛把几顿饭的存货都吐了出去,脸色苍白,站在门口擦着额角渗出的汗:“敢问沈账房,若人断此一臂,可会危及性命?”
“那要看断之后是如何处理的。”沈寒舟颔首,“如果处理及时,修养一段时间,不伤性命。若处理不及时,任由伤口暴露在外,就算不死于失血过多,也会死于化脓感染。”
“也就是说,现如今,并不能断定这是杀人案件了?”
沈寒舟点头:“为时尚早。”
“原来如此。”林建安像是松了一口气,低声道,“人命可贵,活着就好啊……”
“林大人也别太乐观。”沈寒舟直言,“这断臂创面和宁小花一案中的脖颈伤痕,就像是两个极端。宁小花一案,明显看得到不利索不干脆的分割痕迹,但这两只左臂,就算是那已经高度腐烂发绿的,也能看出断面有多利索。”
“像什么呢?”他两手好似空握一把大刀,自身侧猛然向上一挑,“就像是这样的幅度,这样的力道。说得难听一点,这种情况下,刀会如何走,持刀的人自己都未必有数。”
林建安是文官,花了些时间来理解这段话。
但李妍很快就明白沈寒舟的意思了。
因为是从下往上挑杀,所以力道非常之大。
就算是常年用刀剑的人,也不能保证起步的时候角度控制到非常精确的位置。
“我们现在看到的只是手臂的样子,肩部在这样强大的力量下,会产生什么后果,会不会伤到心脏,都不一定。”他郑重道,“毕竟太近了。”
那之后,沈寒舟将两只手臂的情况记录在册,将刺青一事也告知林建安后,才与李妍从府衙里出来。
时至正午,太阳却躲在云后不肯出来。
李妍瞧着渐渐聚拢而来的乌云,倍感惆怅:“山雨欲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