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未果,有人已经进得帐来。
果就是拓拔檀。
马啸啸见他已是一身鲜卑打扮,头后垂着一条辫子,说道:“之前我听人说你掉下了昆仑山,他们才得了机会捉了斩鬼回来。如今你一出现,又把斩鬼牵走了,还赔上了我的黑雕的性命,你说,该如何是好?”
虽然不是亲兄弟,可马啸啸觉得他挑眉时的表情和李彦一模一样,当下只是默然并不答他的话。
那拓拔檀也似不恼,只站在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她,又道:“你可知今日一早我捉了你来,不过一个时辰,他们便派放了鸽子送信说要与我商谈,你说我此计妙是不妙?”
马啸啸再次颇有骨气地不予作答。
拓拔檀却忽然俯下身去,一手钳住她的下巴,力道之狠似要生生捏碎她的骨头,痛得马啸啸两边脸颊俱是一麻。
他眼中分明透着怒火熊熊,马啸啸不得不从牙关里挤出话来:“妙得很。”
拓拔檀方才满意地松开了她的下巴。
马啸啸张一张嘴都痛,见拓拔檀满面厉色,“他以为他能够借兵便能胜我,简直痴人说梦!”
马啸啸看他一面说,一面在大帐内踱来踱去,他的样子委实没有他的言语一般自信。
来来回回走了好一会儿,外面传来一声通报:“大人,大穆周宁衍到大营外了,的确是孤身前来。”
来得如此之快,马啸啸始料未及。
拓拔檀冷笑一声,喝道:“让他进来。”
马啸啸不禁瞪大了眼睛,不过片刻,便见帘子一掀,李彦步履沉着地走了进来。看见她缩在墙角,面上神色仿佛一松。
的的确确是一个人来的,连平日里的甲胄也没穿,仅是宽袍大袖、博衣裹带,马啸啸心中不由得沉沉一落。
拓拔檀撩袍坐下,微一扬手,李彦便也落座,中间隔着一张圆桌,四目相向。
拓拔檀开门见山,率先道:“我的要求便是你马上撤兵。待你兵马南撤出齐州之时,我便放人。”语调甚为讥讽。
李彦听后,却只答了一个“好”字,神色自若,仿佛一口应承下的不过是一件寻常小事。
拓拔檀愣住了。
马啸啸愣住了。
大帐之内,霎时之间,寂静了。
寂静了整整半刻有余,拓拔檀瞬也不瞬地打量着李彦,揣摩一番他此举用意,却是忽而大笑道:“我原以为你不是此等儿女情长之人,竟是错看你了。”
李彦嘴角一勾,竟也扯出一抹笑,答道:“如今看破却也不迟。”
拓拔檀转瞬之间,隐了笑意,拍掌两下,两个士兵便从帐外进了来,拳头陇在左肩前,拜了一拜。
拓拔檀出声道:“去拿纸笔奉上。”
不过片刻,一张白纸,搁在笔架子上的一杆毛笔就被整整齐齐地摆到了李彦面前,恍然间排成一种威逼之势。
李彦手撩袖口,捏起毛笔,听拓拔檀一字一句道:“大穆镇天府全军撤兵,遣西域、段氏之军往西,立此为誓。”
马啸啸坐在一旁听着,并没有说出诸如,“不要为了我这样云云”或者“不要管我云云”这一类深明大义,肝肠寸断,深情女主角所说的话,小部分原因当然是因为李彦说过的,她素来贪生怕死,然而大部分原因则是因为,她知道李彦对拓拔檀的必诛必除之心,无论如何,决计不会在这一刻束手就擒,坐以待毙。
李彦匆匆写完,拓拔檀逐字看了,抬手冷笑道:“还请加盖帅印,即刻下令撤军。”
李彦伸手在怀中、腰间、袖口摸索了好一番,抬起头来却对拓拔檀抱以歉然一笑,“啊,今日出来得太急,委实将帅印遗忘在军中大帐内了。”
马啸啸胸中大石忽地落地,却又开始为自己的性命担忧了起来。
拓拔檀勃然大怒,手下一拍桌,“你竟敢戏弄于我。”
说着手中一掌朝李彦而去,掌风凌厉。
李彦闪身险险避过,口中却道:“你稍安勿躁,可派人去武城城门知会肖陆一声,他便可将帅印送来,我再盖不迟。”
拓拔檀冷哼一声,“你当我是七岁小儿,如此好糊弄。”说着,又是一掌。
李彦再避,又道:“如若你是堤防肖陆,尽可指派你的兵卒拿了帅印过来。”
听此一言,拓拔檀眉头一皱,猛地停住脚步,人斜站在李彦面前。
李彦站定,取下腰间坠玉,递给拓拔檀,道:“以此为信,你可派人速速取来帅印。”
马啸啸忽然又觉得自己看不懂局势了。
拓拔檀击掌两声,两个军士又进得帐来,他将坠玉递给其中一位,吩咐了一番,那军士便去取大帅印了,复又吩咐另一位取了一坛酒来。
玄色酒坛摆在圆桌之上,桌上放了三只空碗,李彦眸色霎时暗了暗。
马啸啸不明所以,只听拓拔檀沉声说道:“昔年我们同去北地巡猎,总要三人对饮,你年纪最轻,自不善饮,其后仅余二人对饮。”
她才恍然明白过来,这仿佛说得是,他们二人和福王……不知为何,她竟然还从拓拔檀的声音里,听出了一丝内疚……
想来他假扮周宁麒的十年之间,福王自不知晓,待他如同至亲骨肉,他如何没有丝毫内疚……
李彦听后不言不语,站起身来,往空碗里斟满酒,抬手便洒到了地上。
大帐之内倏忽之间又寂静无声了起来。
马啸啸却见李彦手中复又提起酒坛,先给自己面前酒碗斟酒,又给拓拔檀斟满一碗。
抬手一饮而尽。
拓拔檀端起酒碗,同样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