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沿肆会出现在这里?
在她死后百年,与云霞长明宿毫无瓜葛的一个山中寺庙,且就在她借尸还魂不久!
赵岚苼被这天意般的巧合冲昏了头脑,险些以为沿肆当真这般神通广大,将她从地府里捞出来,穿越了百年站在了自己的面前。
她反复在心中告诫着自己,云霞长明宿灭门至今已过百年,纵使她沉睡至今借尸还魂,自觉不过一瞬,又纵使眼前的沿肆看上去与她记忆中的样子不过年长了七八岁。
人食五谷杂粮,怎么可能上百年不老不腐。
但太过于熟悉的人,哪怕沧海桑田,都不可能认错。即便是容貌极其相似的后代,也不可能如此相像。
赵岚苼强压下从心口传来的阵阵疼痛,盯着沿肆的脸问道:“敢问阁下名讳?”
似乎是并不太想回答这个问题,沿肆沉默了一会才答道,“白青。”
是一个不认识的名字。
赵岚苼神色暗了暗,但转念又想,如若真要是在人世间存活百年,必不可能一直用一个名字,这也不能证明什么。
在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就这么天意般地遇到了前世相熟之人,赵岚苼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般,混乱无比的脑内唯有“绝不能放他走”这一个想法。
她清了清嗓子,尽量控制自己的嗓音在剧烈的心神震荡后能不颤抖,缓缓道:
“浊愿池藏在深山之中,且若非步行,并
不能至。我可以领你去,但回程下山的路上捎带我一程吧。”
沿肆没有回答,她这才反应过来,沿肆也同自己一样,从始至终一直在盯着对方看。
赵岚苼顿时一阵莫名紧张,转念又想,自己眼下的模样早已同从前的赵岚苼大相径。
于是她在沿肆的目光中冷静了下来,那道目光太过于冷漠,同看动物,看草木一般,不带有任何的情感。
而从前的沿肆看他的师父赵岚苼,绝非这般无情。
沿肆压根不认识她。
不知为何,意识到这一点后赵岚苼心中竟有些庆幸,原本被他看的心里发毛,现下也硬气了起来。
“你看什么呢?”
沿肆眼神并没有因为她的话而有一丝一毫的躲闪,只顿了顿道,“你不是和尚?”
原来是在看她露出来的头发。
原主的头发又重又密,她晨起想要盘发都举得手臂酸痛,便披散着一半随它去了,眼下才发觉自己披头散发的在寺庙中来往,属实太过显眼。
“不算是。怎么?不是和尚你不拉?”赵岚苼突然地没什么好气,想到刚刚自己竟因为沿肆的注视而紧张,不禁有些迟来的莫名其妙。
她一个给人当师父的,还害怕徒弟不成!
思及此处,更是理所应当,赵岚苼大步流星地跨到马车前,却悲哀地发现了一个问题。
她连车辕都够不着。
这马车本就高于好些寻常马车,她眼下还短胳膊短腿儿的。若想不靠沿肆,就
要自己手脚并用爬上去。
就在赵岚苼黑着脸杵在车前时,好死不死的,自己那缺德徒弟一眼看穿了她的尴尬,且无动于衷地挑了挑眉毛。
“你就不能拉我一把吗?”赵岚苼黑着脸继续没好气道。
沿肆顿了顿,不知道从哪摸出了把扇子来,懒懒散散地抬手一递,示意赵岚苼抓住。
哦,忘了,自己这徒弟还有个不喜欢被别人触碰的毛病,赵岚苼当下又确信了一点他的身份。
待她上车坐定了,车夫掉了个头开始慢慢悠悠地往山下走,青帷马车中松竹冷香阵阵,扑在身上却是极暖和的,是车中还摆了暖炉的缘故。
赵岚苼禁不住地拿余光往沿肆那瞟,眼前人虽只是平平淡淡地坐在那里,周身便笼了一圈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气,皮肤比赵岚苼认识的沿肆要白上许多,眉眼也深邃了好些,同记忆中那个风雪里抱着自己嘶吼的少年,实际上相差甚远。
虽然骨骼相貌相差不大,但那个沿肆如同一只在隆冬大雪中被抛弃了的幼犬。眼前这个拥有着相同外貌的人,身上却是一种沉淀了漫长岁月才养出的深邃难测,甚至带了些肃杀的危险气息,是漫漫雪原中独挡万里风雪的狼。
原本觉得八九不离十就是自己那倒霉徒弟的赵岚苼,现下却不能十拿九稳地认定了。
她心下一动,倒是有一个办法,只需一眼便能确定,就是不太好行事。
这件事还是她从
前刚把沿肆捡回云霞长明宿时偶然发现的;沿肆的心口处有一块蝶形胎记,因为样子实在奇特,所以很好辨识。
有了主意,赵岚苼便非常有目的性地套上近乎来,“白公子,何故又不去看鱼了?”
边说着,赵岚苼眼神边往沿肆的衣领子处飞。说来也奇了怪,都开春了,小妖女这副身子骨都一件单衣到处跑,坐在烤了暖炉的车里燥热难安。
沿肆为何又是身上披着,腿上盖着的,他何时变得这般怕冷了?
看着裹得里三层的沿肆,赵岚苼犯了难。
如若沿肆现在侧目,就会看到一个半大孩子,用一种近乎变态的眼神,一个劲地瞄他领口处露出的那一点脖颈子,这种十分诡异的景象。
但可惜自赵岚苼上车后,沿肆似乎顿时对她失去了兴趣,再也没看一眼。
“看鱼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沿肆无甚感情答道。
“哦。”
赵岚苼懒得问,毕竟本来也不是真心想知道,眼下她只迫切地想确定这个人身份,什么鱼不鱼的,爱看不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