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云娇握着药膏盒子的手有些抖。
已经分不清究竟是被林子离气的，还是想起揉药时候的疼了。
旁人帮忙的时候尚还能紧咬牙关坚持住说一句无妨，可真要自己下这狠手，楚云娇还真没有把握自己能揉得到位。
她的迟疑落在林子离眼里，面对他总是张牙舞爪武装自己的九公主，好像终于剥落了一角盔甲，露出了原本该属于她的样子。
林子离原本还在笑，这会儿慢慢收敛了神情，只定神看她，若是楚云娇这时候抬起眼帘来，还能看见林子离眼底未曾收住的一丝落寞。
御秋骑射前日睁眼醒来的那个瞬间，林子离直到现在都还记得。
心脏积压的痛，喉管被堵住的悲，想要呕出心肺的恶心。
他曾恍然一瞬以为，那是个噩梦。
可刀子划破喉咙的声音依旧在耳畔，他甚至还能闻见鲜血的味道，还记得眼泪的苦涩。
晴院上下三十余口人，尽数倒在血泊之中。
他记得，就连后厨娘家刚会跑的小娃，也没幸免。
他还记得自己就坐在门槛边，看看蓝天白云，看看屋檐砖瓦，这鲜活生动的一切，画卷一样铺陈在他的眼前。
大山一样的裴吉没见过他这样子，手足无措的耸立在一旁，帮他把午后还有些微灼的阳光挡去。
裴吉问：“公子还好吗？”
林子离抬眸看他，背着光的裴吉眸光浅浅，不是断手断脚倒在他身前的那个样子，他曾为自己拼尽全力
，要为他杀出一条路来的话不是一句妄言，他只是不小心倒在了路上。
林子离眯起眼睛来对裴吉笑笑：“裴吉，我不想只念学了。”
裴吉不懂这些，只是本能的觉得林子离笑得很悲伤，他也觉得悲伤，慢慢蹲下身来：“公子课业很好，比大公子还好。”
是啊，比林瑜更好。
他甘愿收敛锋芒，掩藏武功，以庶子的身份永远辅佐帮衬长兄，只要林家繁盛安好。
结果呢？
物尽其用之后，不过是抛之若尘。
读了一辈子的圣贤书，林子离不想再念了。
他要把林瑜拥有的一切都握到自己的手里来，绝不再做任人宰割的鱼肉。
而采凝的事，是一个意外。
林子离原本是准备自己解决的，回转身去在暗处看见楚云娇的时候，林子离其实有片刻的错愕。
随后意识到这是上天送予他的好机会，免去了他还要多费心思考虑如何接近楚云娇才能显得合情合理又不突兀。
不要脸的缠上这位九公主，是林子离从一开始就定好的计划。
要拉回这位迷恋林瑜不可自拔的公主可不是件简单的事啊……
林子离做好了长期拉扯的狗皮膏药精神建设，然后发现这位九公主，好像不仅在躲着林瑜，还拉着七公主一起躲着林瑜。
顺带着，连自己都不受她待见了。
她摆出一副沉稳的样子，林子离已经听到了太多人的感慨，笑着说九公主和从前不一样了。
可一个人怎么会突
然变得不一样的呢？林子离试图寻找答案。
不然这茫茫人世间，该多寂寞啊。
见楚云娇迟迟下不了决心，林子离轻叹口气道：“怕疼不是什么难以启齿的事情，我也会怕疼。”
楚云娇没想到林子离会突然开口说这个，她抬眸撇他，原本还想接着逞强，但触及到林子离眼神的瞬间，不知为何到了嘴边的话说不出去，随后自己又觉得别扭，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好在林子离并不需要楚云娇的回应，他往后面黑漆漆的林子里看了一眼，轻声道：“他们不知道什么时候便回来了，九公主要上药还是得快点下决心，脚踝扭伤了这事儿说大不大，可说小也不小，太强撑着要是伤势加重了，恐怕皇后娘娘会担心……”
林子离的语气很平缓，说的也都是事实，本来崴伤了就没请太医来看，这要是没好反而伤重了，以后再想拦着不请太医恐怕就难了。
楚云娇看看林子离，又看看自己手里的药膏，话说到这份上再犹犹豫豫的真没什么意思，她的确下不了这个手，既然过不去自己心里这关，就不要在这个节骨眼上逼自己了。
做了决定，楚云娇反而松口气，她把药膏递给林子离，闷不做声的稍微撩起一些裙摆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