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到最后,我已然有些尴尬。
但尴尬归尴尬,我总归还是要拦着他。
为我自己,也为我的明儿。
想了想,我索性避开了赵延卿的目光,未等他开口,兀自的又说道,“而且爷,您自个儿先前不是也说过,办案不是一两日的事。”
“少则十天半月,多则数年。”
“所以您这又是何必呢?”
“倘若为此平白丢了性命不值当不说,说不得还要背上千古骂名……”
“骂名?无非就是办案不力,德不配位,尸位素餐……”
“阿真,这些年来关于我的骂名还少么?屠杀御史,构陷忠臣,掌控朝政,弑父诛兄,还有什么能比这些更难听?”
我正努力做得一派贤惠妻室的温柔姿态,赵延卿忽然将我打断。
朦胧烛光下,他嘴角噙着笑,眉眼凄凉而讥诮。
含笑又问我道,“就是你……真娘,我的妻子,我的枕边人,也恨透了我,恨不能将我除之而后快不是么?”
赵延卿的话,让我斟酌了许久的温言细语瞬间压在了喉咙里。
心情也变得无以复加的复杂。
“爷……我……”
我怔然的盯着他,一时间不知该怎么接话了。
是了,赵延卿从来都是云朝赫赫有名的权臣,亦是臭名昭著的贼子。
年少时,他是顽劣不堪的纨绔皇子。
成年后,他则是弑父诛兄的狠毒虎子。
哪怕他表面总是一副温润如玉的形象,哪怕有不少京都贵女为他痴迷,却也不妨碍旁人
背地里骂他一句白眼儿狼,毒蝎子。
他所犯下的罪行,罄竹难书,天理不容。
我如今与他谈骂名,谈声誉,俨然就是劝杀人犯放下屠刀,好在大牢里叫狱卒高看一眼,实在可笑又滑稽。
“罢了,你喝药吧。”
僵持片刻,我重新舀了一勺汤药喂给他。
苦涩浓郁的药味儿在空气中弥漫开,赵延卿轻轻抿了一口,再看向我时,眼底的悲凉已被素日柔和取代。
他不知在想些什么,定定的看着我,一口一口的咽下我送过去的药汤,喝药时,那双眼睛里始终是噙着清润的笑。
待喝完药,赵延卿又抬起手,示意我替他重新处理伤口。
整个过程,他始终一言不发,只眉眼含笑的盯着我。
“真娘。”
良久,直至我要转身离开,他才突然轻唤了我一声,柔声说道。
“真娘,你若实在担心,就随我一起去衙门。”
“毕竟,死的是青阳县县令齐盛,他虽不过是个傀儡,却也是这起人口拐卖案里举足轻重的人物,现如今他在大牢里遭了毒手,我自要亲自去看看的。”
“实在不是我不知珍惜自己身子,委实是这起子毒杀案太过恶劣,也太过突然,更太过蹊跷,江玉虽说也跟了我有些年,却并不太擅长验尸,遇上那些常见的死尸尚还能应付,遇上齐县令这样儿的,他也瞧不出什么来,左右瞧着都是畏罪自杀,且先前我已向齐盛承诺,但凡他肯老实配合
,我自会保他性命无虞,在此之前齐盛并无半点寻短见的迹象。我原是想让青阳县原来的仵作来验的,但那仵作能力平庸不说,更与齐盛背后之人乃一丘之貉,要想指望他,是指望不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