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渊醒来的时候是在染尘殿内殿的榻上。
原本布满天际的阴云此刻已散去大半,天色澄清,再不见先前的阴云密布。天光自窗口投射进来,带着一丝清透的气息,却散不去一室的压抑和悲伤。
临渊缓缓睁开眼,眼神初时还有些茫然,直到刚才发生的一切悉数在脑中涌现,心口猛然生出一阵剧烈的疼痛,他额上冒出一层薄汗,捂着胸口挣扎着就要下榻。
含章和纪玄见他这模样,忙敛去脸上的悲戚,上前将他扶住。
纪玄着急道:“帝君,您要做什么交给我们去做就好,您现在伤重,不能乱动的。”
“我要去找宁安。”临渊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沙哑,脚步有些踉跄地就要往殿外走去。
含章见状,与纪玄紧紧扶着他,劝道:“可是您要去哪儿找宁安呢?宁安已经死了!”
临渊的身子一僵,脚步顿了顿,摇了摇头:“不,她没有死,只要我能找到她的魂魄,我就可以把她救回来!不管用什么办法,我一定可以把她救回来!”
他喃喃道,“她没有死,对,她不会死——”
“可是——”纪玄的声音有几分哽咽,却又努力抑制住,不想在临渊面前表现得太过明显,“帝君,宁安真的死了,无埃殿前,身躯已无,魂魄皆散,便是您的灵力也未能留住她一丁点儿的魂魄。”
他说着说着竟是一下子忍
不住了,几乎要哭出来,“如今在章华宫已经寻不到宁安的魂魄了,什么都没有了!”
什么都没有了——
临渊仅剩的一点儿希望被纪玄的话粉碎得一干二净。
或者说,他用来欺骗自己的谎言被现实狠狠戳破了。
他一下子无力地跌坐在地上,眼神涣散,没有一点儿往日的神采。
临渊从未有一日觉得自己像今日这般从心底里生出一阵无力,直到现在他还不敢相信宁安是真的离开了他。
明明前一刻她还在与他说着话,明明那时她还是好好地站在他的面前,明明那时她还在质问着他,可是转瞬之间什么都变了。
她已经不在了。
含章与纪玄对视一眼,半跪在地上,恳切道:“帝君,您在魔域的时候吸入了一些魔气,如今魔气在您体内正寸寸抑制着您的灵力,要赶紧调息医治才是,否则——”
“别说了,让我一个人静一静。”临渊拂开他们的手,缓缓起身颤着步子往门外走去。
他此刻只着一身中衣,万千墨黑的发丝散落在背,迎风一吹更添几分孤寂之感。
他就这样一步一步艰难地走到了宁安从前住的小院。
院中花繁叶茂,景色如昔,可是满园繁花似锦却令人感觉不到一丁点儿生机,反倒是触景伤情,越是看下去让人心里越难受。
临渊轻轻推开屋门,不大不小的屋子里有些乱,被子随意地搭在床上,小桌上还放着许多未抄完的天规
,就好像这间房子的主人只是暂时离开,马上就会回来了。
除了,砚台里的墨色已经完全干掉了,昭示着人已经离开了很久。
久到,或许再也不会回来了。
临渊的目光落在那些随意摆放在一起的天规上,想起宁安来九重天也有百年,却总是拖拖拉拉,时不时还要与他讨价还价,一来二去,竟然直到现在还没抄完被罚的天规。
他用手轻轻拂了拂上面的灰尘,小心翼翼地将最上面那张拿了起来。
这张天规只抄了一半,纸上还有一大片空白,字迹已经没那么工整了,显然是抄得累了。在纸张的最下面,歪歪扭扭地写着几个模糊的字迹:临渊,混蛋,整日罚抄。
临渊几乎可以想象到宁安在抄写这些天规时候的样子,他垂了垂眸,看着那上面的“混蛋”二字心中一片苦涩。
他的确是个混蛋,口口声声要护着她,可是最后却还是伤了她的心,让她在众仙面前用斩魄结束了自己的生命。那可是斩魄啊,她将它刺入胸口的时候,应当是再也不想见他了吧,所以才会如此决绝。
像宁安这样如此在意自己的性命的人,竟会在他面前引剑自戕,这是临渊从来都没有想过的事情。
可见这一次,她对他有多失望。
只是失望。
她亲口说的,她不爱他,从来都不爱。
临渊将手中的纸张捂在胸口,只觉得胸口处一片憋闷隐痛,就像是有人拿着刀子在心
上一刀一刀剜下去似的。
他忍不住,又呕了一口血出来,整个人已经十分虚弱了,面色竟要比手中的纸还要白上几分。
可是他却并不在意,只是拖着病体,缓缓走到宁安塌前坐了下来,就这样静静地靠着床边,一言不发。
床铺空荡荡的,可是因为这里有她的存在过的痕迹,就像她还在似的。
*
临渊在宁安的房中一待就是几日,不言不语,急得含章和纪玄在外面团团转。
虽说临渊已是上神之身,不必像小仙一般一日三餐,可是他现在身受重伤,又俨然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模样,实在不能让人不担心。
纪玄戳了戳含章的胳膊,小声问道:“你说帝君什么时候才能出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