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华本欲将试心和秋水留在幽冥,她此去凶多吉少,便是存了再也回不来的心思,自然不愿意带着她们两人前去冒险。
可是秋水与试心多年来跟在她的身边,也学来了几分执拗,无论如何都要同她一起。且皆言道,如此也不只是为了她,她们身为仙族的一份子,在这个时候,是不可能躲在幽冥之中,对所有发生的一切只当作没看见的。
其实,她们会这样做,昭华也早就想到了,所以便没有再继续阻拦。
她是拦不住她们的,无论如何她们也一定会跟着她的。
只是令她没想到的是,与她同路的竟然还有崔子钰。
崔子钰在听到了她的回答之后,什么也没说,只是冲她点了点头,在她动身之时唤来了一朵飞云,与她们一同前往“文昌元尊”控制怨灵的大阵处——周游山。
周游山原本就是起灵多年所生之地,纵然起灵畏惧那里的怨气阴瘴,可是旁人亦是如此。加之起灵对周游山地形十分熟悉,故而将地点选在那里,对它们来说总归是有优势的。
而那控制怨灵的大阵,乃是以原先潦水阵所化。
只是这潦水阵如今不仅不能再继续封印怨灵,反而还被“文昌元尊”借来用以操纵怨灵于三界之中游走,平白伤了无数生灵。
昭华高居云头之上,沉着眸子对一旁的崔子钰道:“其实你没必要这么做的
,此事说到底与你无关,何必如此涉险,幽冥还需要你坐镇。”
“怎么会与我无关呢?”
崔子钰淡淡道,“怨灵之事,涉及三界生灵,没有一个人应当袖手旁观。纵然我幽冥之地可以抵挡一时,但若怨灵肆虐,三界不存,幽冥又当如何独善其身?
“这一遭,我横竖都要来的,如今同你一起,倒也顺路。”
他的语气轻飘飘的,仿佛只是在谈论一件寻常的小事。从他的话里,听不出对怨灵的畏惧,也听不出对事态的担忧,语气也是出奇的平静。
昭华的神情一滞,她忽然觉得,直到此刻,她似乎还没有真正地看明白崔子钰这个人。
起初崔子钰极力劝阻她,让她不要以身涉险,他的那些话,她知道是为了劝阻自己才说的,却也以为崔子钰骨子里是与从前的她一般凉薄的人。
毕竟幽冥之地不比它处,数万年甚至更久,他在那里看过了那么多生死轮回,生离死别,应当是比任何一个人对这世间的生死都看得更加透彻一些的。
人若死了,便什么都没了。
因此不论何时,保全自身都十分重要。
这是昭华以前的想法,她如今依然觉得这很重要,只是不是唯一重要的罢了。
能以自身性命成全苍生之人并不多见,若成为这样的人,可以得到别人的仰望敬重;若不是这样的人,却也不会被人口诛笔伐。
因为这很难,非常难。
头脑清醒的人不会
以这番理由去加以责备,只会理解人性深处的自私。
更何况,世间苦难太多,无时不有,无处不有,纵然为神,纵然手握无上灵力,终究是救不了这世间所有的苦难的。
有的时候,袖手旁观是最明智,却也是最无奈的做法。
然而此刻,崔子钰、秋水、试心,以及昭华虽未亲眼见到却也能想象到以自己的力量想要阻止怨灵肆虐的所有人,都是在以他们的实际行动来表明自己的心。
即便看过了世间诸多无奈心酸,即便时常对众生疾苦无能为力,可在任何时候他们都不能真正做到袖手旁观。
昭华与他同在云层之上,看着云层下混沌乌压的暗流,握了握拳。
曾经澄澈的天空,曾经清澈的江河湖泊,此刻美不胜收的山河壮景,如今已经尽数掩盖在怨灵所带来的魔气怨气阴瘴之中,看不分明。
云层之上也好,云层之下也罢,皆是黑压压一片的阴郁之气。
令人有那么一刻觉得,好像这世间以后或许再难见到日光了。
环绕在周遭的不再是云层之上暖风阵阵,而是阴森苦涩的寒风,仿佛自地狱深处而来,令人寒意顿生。
一声声凄厉的哀嚎,或许来自人族,或是来自草木走兽。以昭华此刻的灵力听得并不十分分明,却能令她深刻而清晰地感受到一种绝望的痛苦。
临渊当初说得没错。
那些最厉害的魔罗元神所化的怨灵,积攒了这世上最多的怨
气。一旦有一日冲破封印,便是仙魔难挡,于众生更是一场浩劫。
即便这些怨灵曾经来自于魔族,可是连魔族也控制不了它们。
昭华垂了垂眸,控制不住自己的思绪,还是想到了临渊。
这个时候,他定然是冲在最前面的。
可是为了救她,临渊已经耗尽了半身神力,灵力也所剩无几,如今的他,要如何抵御积攒了万年怨气的怨灵?
脚下阴郁之气遍布,连飞云都不似往日飞快,昭华心里有些着急,却也知道催促无用。她忍不住问道:“崔子钰,你可知道——临渊如今怎么样了?”
崔子钰抿了抿唇,偏头看了她一眼:“尚不知晓。我只知道文昌元尊找到了被封印多年的怨灵,并在周游山设下了阵法来操纵那些怨灵。
“临渊帝君与太上仙尊一早闻讯便赶了过去,仙族还有他族的许多人也已尽数赶到,想来如今他们正想办法控制住那些怨灵。”
昭华眸光一颤,心中忽的涌起一阵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