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悦意道:“你说得对,我自始至终,只是个明哲保身的人而已。”
韩错笑道:“范无咎听见你这番话,不知作何感想。他舍天下人来护你,却换得你这样不领情的态度!对了,想必在他之前,已经有不少为你抛家弃国、舍生忘死的男子了吧?所以你才能这样稀松平常置身事外地看戏,我险些忘了这茬。”
第72节:殇成局(3)
方悦意萧然道:“他对我的情意,的确与海市蜃楼有莫大的关联,但假中有真,虚中有实,并不全是幻影。而你心中一直认为自己当初只是受了海市蜃楼的影响,从头到尾对我并无半分真正的挂恋吧?”
韩错笑道:“我可没有闲工夫思考自己感情的真假成分。”
方悦意轻叹一声:“当初你是那样殷殷切切缠着我要我吹叶笛,如今呢,你敢坐在我旁边,听我一曲玄歌吗?”
韩错挑眉思索,开玩笑了,明知道这邪术的诡异,谁还会伸颈去挨这一刀?
方悦意又道:“你可发现,你其实一直都没有真正踏进这间屋子?”韩错瞥一眼脚畔门槛,是,他一直都站在门外。
方悦意淡淡笑道:“看来,你怕我啊。”
直视须臾,韩错迈步进入,在她对面坐下来,柔和道:“你说得对,即使我真心实意喜欢你,也要不起你。跟本王般配的,应该是皎皎那样性情如火,炽烈专一的女子。”
方悦意清凛眼神微微闪动一下,睫羽半阖,嘴角扬起道:“我明白。除非伪装成与人无害的月季,否则,就只能孤芳自赏地开在荒野断崖上。”
韩错心底扎进一根刺,不知为何因为这句话,感到一种莫名凄伤。
方悦意抬起眼,神情又变得淡淡,漠然道:“可是,我不愿意。”
韩错心底隐隐忆起那四句小诗。秋风不敢吹,谓是天上香。烟迷金钱梦,露醉木药妆。那感觉很寂寞,很淡雅,暗香浮动。颜笑茹也好,皎皎也好,这些女子虽然残缺,却都有与另一半相濡以沫的温柔时光;而她,一缕造物点化的天上香氛,一朵惊世绝艳的奇花,虽然完美,却注定残缺。自己对她纵然不舍,纵然怜惜,却因为太过理智,终不会有采撷的冲动。
韩错心血来潮,笑一笑道:“我忽然觉得,若我们有孩子,我可能会非常溺爱他。”
方悦意道:“为什么你会这样想?”
韩错道:“我有一百个怜惜你的原因,却也有一百条无法爱你的理由。不过我倒是想不出来,有哪一条理由可以不爱我们的孩子呢。”
二人目光交汇,那一刻心底竟柔情静涌。只是韩错不知道,她是否也同样。片刻,方悦意别开目光,淡笑道:“玲珑快回来了,你也该走了。”
韩错这才想起正事,笑道:“也好。你答应过我,助我三件事,我今天来便是要你履行第一次诺言。”
他道:“几日之内必有人上门缠斗,我要你在那时奏曲,让他们暂失神智。”停一停又笑道,“放心罢,我要杀的人里不包括范无咎和他的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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玲珑合上门,忽然叫道:“姑娘,有人来过了?”
方悦意道:“是。”
玲珑又叫道:“是个男人!”
方悦意笑了笑,静声低问:“你怎么知道?”
玲珑指一指院子,道:“地上有鞋印,而且比我们两个的都要大!”方悦意笑意深了些。
玲珑三下两下踩着那些脚印跳进屋子,说:“真可惜,我还想堆雪人玩呢!雪啊雪啊,继续下吧,把这些印子都盖掉!”一边叽叽咕咕一边回头,神秘道:“姑娘,来的是不是孩子的爸爸?”
方悦意这才从桌子旁站起来,刚才韩错来时一直不敢动,腿都有些麻了。玲珑过来,将行动不便的主人扶到床榻,跪下身,除了鞋袜给她揉搓略有浮肿迹象的脚踝,好让血气畅通些。那长长的垂到膝盖的桌布遮住了一切真相,她回头去看,流苏犹在晃荡。
可是那个人,因为顾忌良多,来去匆匆,竟然一直一直都没有发现这明显的事情。
他就是那样的人。
已经走远的韩错也一样陷在无法摆脱的杂思中。每一步既是踏在冰冷的雪泥里,也是踩在渐渐迷惑的心间。
雪越下越大了……真不禁让人想到一年前的某一夜,某一座孤峰。
我与你,究竟是殊途,还是同归。
……只有天知。
第73节:雪中客(1)
雪中客
颜笑茹当着丈夫的面,从袖口处拽出一条红丝线,丝线坠端连着一把小铜匙。她又看了丈夫一眼,将钥匙插入面前锦盒的孔洞,只听咯啦一声,锁开了。
颜笑茹打开锦盒,里面平铺着一张折起来的素笺,她双手捧了,来到范无咎面前,慢慢跪下去,范无咎一惊,脱口而出道:“你这是做什么?!”伸手待扶,颜笑茹却坚决道:“请盛主你先看看笺中内容。”
范无咎无奈,只得叫过婢女道:“你们扶夫人起来,莫让她这样跪着,累了腹中孩儿!”婢女答应着过来,却不扶颜笑茹,而是齐齐跪下道:“请盛主以大局为重!”
范无咎又惊又怒,只见眼前跪了这齐刷刷的一片,倒是蔚为壮观,只是外人进来看见了,还不惊死?当即叹一声,道:“好,好,我看就是了,你们快些起来!”
颜笑茹道:“请盛主你给留名的七十二位英雄豪杰一个答复。”
范无咎展开素笺,上面密密麻麻的全是部众联名,要求将方悦意禁足,以防江湖大乱。颜笑茹道:“方悦意与闲邪王关系匪浅,已是不争的事实,无咎,你身为这个武林的中流砥柱,怎能与她纠缠不休?当断不断,必受其乱,这道理你不会要我一个妇道人家反回来教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