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长青沉默须臾,并不回答,只又一字一顿的说起来:“扬州的事情,怕李家已然知道了。”
赵夫人心里紧绷着的那根弦,一下子过了头,断了。
温桃蹊坐在她旁边儿,一时见她打了个晃儿,忙扶着她,又扭头去看温长青,心里怪他不晓得把话说的和软些,且这里头怎么又有陆景明的事儿?
只是话已经说到这份儿上了,原就是他们两个商量好的,总没道理这个时候她来拆台,于是她顺势问:“这是怎么话说?扬州的事情,怎么就传到李家人耳朵里了呢?早上我见林蘅姐姐,也没有听林蘅姐姐提起这一宗事情,听大哥的意思,又是陆掌柜告诉你的?”
温长青点头说是:“子楚见我要出门,又笑着问我,如何今日不见李家人,我同他说了,他反倒越发拦着我,劝我不必去,怕是我去了,李家人也不会放我进门去,我再三的问,他才告诉,说先前他手底下的人回了话,说林家近些时日正巧也在扬州,现而今杜昶的案子闹起来,怕惊动了林家人。咱们和李家结了亲的,林家知道了这事儿,没有不告诉太太的道理,只怕今日李家不肯登门赴宴来贺寿,便是存了避嫌的心思。”
“可要是……”赵夫人仍心存了侥幸,转头叫知云,“去取一支上好的人参,让孙妈妈陪着,你们两一起去李家,就说是我送三姑娘补身子的,去看看她们姑娘是不是真的……”
“阿娘不必派人去了。”温长青几不可闻的叹了声,“我已经让人到回春堂去问过,今日小秦娘子并没有到李家出过诊的。”
避嫌
似温家这样的人家,请医问药,也都是有章法的,平日里用惯了谁家的女医或大夫,轻易都是不会再换的,一则是信任人家的医术,二则也是医家知晓了家里人体质如何,下药时,便更有个分寸。
就像是温家和李家,还有城中郑家,惯用的都是回春堂的大夫,男人们有了小病小痛,请的是坐堂的秦大夫到家中去,内宅女眷身上有个不爽利,便出了帖子请小秦娘子登门来瞧。
再像是吴家和城北的江家,惯用的却又是妙仁堂的大夫们。
今日小秦娘子没有到李家出诊,那便可见是李家太太扯谎了,李三姑娘压根儿就没有病。
怪不得连他们家的哥儿们今日也不来赴宴,原是一家子通了气,要避嫌的。
赵夫人说时来气,可这股子气又实在不知从何来,到后来,自个儿生自个儿的气。
杜昶闹出这种事,白连累他们吗?
通家之好,如今都这样子,要是真闹到外头,素日里交好的人家,怕也一个个的避他们如蛇蝎了。
赵夫人猛的就想起,小女儿那天问她的——将来事发了,温家要如何呢?
她从没有想过的。
她嫁给温致这么多年,看着温家一步步的走过来,她也觉得,家宅看似安宁了,至少面儿上都是风平浪静的,真是要熬出头了,孩子们又都大了,两个儿子都争气有出息,这个女儿虽然小,平日也骄纵惯了,可好在不是个霸王性儿,少有刁钻蛮横的时候,将来享福的日子且在后头。
她怎么会想着,温家到了今时今日,还会有步履维艰的一日呢?
温长青和温桃蹊兄妹两个对视了一眼,便心下了然了。
温桃蹊不知她兄长心里是怎么想,可总归她是有数的。
她阿娘说来也是高门里长大的孩子,又是家里的长女,可一贯就不是个能撑的住事儿的,大概是舅舅实在有本事,小的时候又有些混不吝的脾气,凡有了事,都是舅舅冲在前头顶着,原也用不着阿娘出谋划策。
是以如今遇上这样的事情,她阿娘一时手足无措了……
温桃蹊搓着赵夫人的手背,分明能够感受到赵夫人身体的僵硬,她柔声劝着:“我看李家也并没有发作起来,也没想把事情闹得太难堪,到底是寻了由头才不来的,且我想着,李家三姑娘病了这样的借口,又不是顶好的,告诉了咱们,等咱们家的宴完了,总是要过府去看望的,那不就知道三姑娘没有病了吗?”
赵夫人像是叫她一句话点醒了:“你是说,李家是故意的?”
温桃蹊也不好就点头,反倒去看她大哥:“大哥觉得呢?”
“你这话说的倒是不错。”他才往一旁坐下去,“子楚也是这样说的。”
他怎么老是提起陆景明来!
温桃蹊心里别扭,就怪了他两句:“大哥怎么总是提起他?无论如何,他是个外人,这些事情知道了,总是不好的,大哥还跟他多说?”
这丫头像是打心眼儿里不待见人家,温长青拿她没办法,也不愿这时候跟她拌嘴争执,便连连摆手:“不提了还不成?”
赵夫人哪有这个心气儿哄着他们兄妹,板下脸来:“说着正经事情,你不要跟你大哥胡闹打岔。”
温桃蹊一撇嘴:“我多嘴了。”
赵夫人揉了她一把,把目光转向温长青那里:“李家故意为之,目的是想告诉咱们,最好抽身出来,不然便是通家之好,他们也不愿陪着我们遭罪受累?”
“我瞧着大概是这么个意思。”温长青尽可能把话说的柔和些,“只是先前我们怎么劝说,阿娘都不愿意放在心里,总想着那是骨肉至亲,能帮一把,没有就放弃了他的道理,但李家……便是通家之好,也总是没有血缘的外人,何况大姑娘还没过门,咱们家就先搅和到人命官司里去,人家家里,总是害怕的。”
赵夫人把眼皮一掀:“难不成到了这时候,还能悔婚说不嫁了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