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是尊贵如青夏大人……也是没有资格随随便便处置臣子的,更何况是像微生这样身份地位微妙的巫师,即便是白起大人要处置了微生,也是要在长老院里得到全数的认可,才能做出决断的……
微生的面上也明显地闪过了一瞬的诧异,他大概也没有想过,孟青夏这沉静理智的女子,竟果真会做出这样惊人的事情,那厉风是当头劈下的,足以可见这孩子可不是和他闹着玩的,在那呼啸迫近的厉风里,微生甚至都能嗅到这个虽然脾气固执,却极其善于自控和隐忍的女子,那不可遏制的怒气……
耳边皆是一片惊呼,但微生却好像根本没有将它当作一回事一般,他的脚下根本一动未动,衣袂飞飞,银发如雪,那温和俊秀的面容上,蓦然地……竟浮上了一层平静而神秘的笑意……没有嘲笑,也没有讽刺,只是平静得过分了,会让人怀疑,这个颇具盛名的巫师,是不是真的神秘到,在那危险临近的时候,可以出现什么神力改变这局面……所以他才根本不为所动的……否则,否则哪有人在这时候,还能平静得淡然自笑,不怕死呢?
轰地一下!孟青夏是深刻地感到自己的心头一钝,微生嘴角那突然浮现的微笑好像突然刺激到了她,让孟青夏瞬间从那不可遏制的怒气中清醒了过来,她漆黑的瞳仁骤然一缩,面色也发生了猛然的变化,一咬牙,转瞬做出了什么决定。
那来势汹汹夹杂着愤怒的刀刃咻地一下在半空中停了下来,转瞬之间的事,除了离那刀刃最近的微生本人,几乎连孟青夏自己都拿不准下一秒会发生什么事。
嘀嗒,嘀嗒,冰冷的夜里,那血腥味开始慢慢地弥漫而出,孟青夏手里的刀不偏不倚地在微生的肩头收了势,惟有那刀风带动微生被削断的几缕银丝被风扬起,然后又摇摇晃晃,轻飘飘地落在了地上,所有人都松了口气,微生那洁白得不染纤尘的肩上,才慢慢有红色的血迹在那白布上绽开,像是开了花。
微生偏过了头,然后微微笑了,就好像那流的血根本不是自己的一样,他好像也一点不忌惮孟青夏仍旧抵在自己肩头的刀,似乎这样的结局,根本就在他的预料之中,微生笑了笑,仍旧是那与认识多年的旧友若无其事说话的口吻:“青夏大人,你的愤怒,微生感同身受。”
假惺惺……
孟青夏的神色像是被冰覆盖了,她略微皱了眉,那无可抑制的愤怒还是存在的,但她还是最大限度地强迫了自己冷静,可语气仍是不免带了冰冷和咄咄逼人:“你智谋无双,倘若今日,你让我涉险送死,我都信你的安排妥当,愿意一赌。但莲才多大,任何人都可以成为你精密的棋盘里的一步棋,微生,你让我觉得可怕。”
这般冷静的口吻……微生默了默,方才在孟青夏仍未撤去的刀锋之下,缓缓开口:“即便和微生相比,莲大人也会比微生要安然,活得长久。莲大人被岷山国塔娜带走,的确是微生有意而为,此举虽暂时令莲大人身陷危机,但却对我夏族大业,乃至关重要的一步。漠北局势未定,以岷山国首领礼容的野心和手段,岷山国不日便可令如今白起大人一手成就的大业毁于一旦。
昔日岷山国四王子礼容流落在外,沦为贱奴,却有卷土重来的一天,政变之局,关键人物在于岷山国前首领胥重最宠爱的女人瓮姬。岷山国瓮姬,野心勃勃,心如蛇蝎,四王子礼容掌握大权之后,瓮姬再度成了四王子礼容的宠姬,其中……想必不必我细说,青夏大人你也能猜之一二。
然那瓮姬实非泛泛之辈,侍奉两代君主,勾结礼容毁胥重于一旦,这般女人,于岷山国政局中,其势只怕已是根生蒂固,说来有趣,这瓮姬,竟比当年的九夷女巫绛要更有手段一些,岷山国礼容虽位居首领之位,却不得不受一个女人的牵制……”
微生那口吻平静,偶尔还会流露出些许的兴味,就如同他脖子上根本没有架着一把差点要了他性命的刀,说的也不过是个与政局无关的故事罢了,顿了顿,微生那嘴角总是有些漫不经心的笑意终于忽然敛去了,他的神色,竟是难得地有些严肃了起来:“那礼容的野心和手段,怎么会甘于被一个女人牵制?如今岷山国尚还没有那本事覆灭我夏族,但那仅因礼容羽翼未丰,瓮姬尚且势大,可这般局势,必不会持续太久。漠北岷山国,就像一头随时会睡醒的野心勃勃的狼,那心思莫测,不可信赖的葛国人和凤眠,虽不足为惧,但这类人,却是立场摇摆不定,随时可能反咬我等一口,要杀死这头让我们日夜难寐的狼,惟有在它还没睡醒之时,而现在,就是最好的时机!”
毫无疑问,莲此刻的失踪……会是发动一场战争最好的时机!夏族为多氏族部落联盟,纵然白起有心发动战争,趁着岷山国羽翼未丰之前将其覆灭,但长老院与诸多氏族却未必会同意在这百业待兴的时机发动一场战争……可若,以莲的安危为契机,这几乎,就是一个最佳不过的发兵理由……
孟青夏的脸色忽然白得可怕,她在微生的脸上,看到的是政治家的决绝和果断,但孟青夏的口气却有些颤抖,冷凝:“这也是……白起的决定?”
白起大人的决定?
微生愣了愣,然后微微地笑了:“青夏大人,这并不是白起大人的决定。您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白起大人虽是一位伟大的君主,但他也实在是再重情重义不过的人。如此重情重义的白起大人,又怎么会为了政治,将一个尚在襁褓中的无辜的孩子作为棋子呢?可偏偏,对于一个伟大的君主而言,这般重情重义,可不是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