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英笑得更慈祥了,“讲来听听。”
喝二锅头的姑娘
据说闪婚最快的速度是一顿饭功夫双方定下终身大事,跟这个相比,程奕文自愧不如。要拿第一印象说话,他想都没想过会跟开口能呛别人个跟斗的北京姑娘结婚。
陆念跟程奕文头回遇上的气氛跟地点不怎么浪漫,是在北京小吃老店馄饨侯。说来也巧,王府井那么多吃东西的店,陆念那天探朋友,出来鬼使神差进了馄饨侯,还在店里为别人跟服务员吵了场架。那人不是程奕文,是位老伯。
程奕文点了馄饨、夹肉烧饼和杏仁豆腐,正吃着呢,后面吵起来了。老伯梗着个脖子,“我跟你说,姑娘,杏仁豆腐不是这么做的,得放樱桃桔子瓣。还有这馄饨,不是这个味。”他还说,“我在广东呆了十年,人家也有成本,可云吞里就是有虾仁。姑娘你别跟我说企业改制,不是这个理。”
穿对襟红上衣的服务员不生气,在老伯压倒性的质问里时不时冒句解释。程奕文听着,觉得她态度好。要搁上海,服务员早恼了,“十块洋钿的小吃,闲话介多做啥啦?”他替服务员委屈,旁边替老伯打抱不平的出来了,“请你们经理来,你态度不好。老人家出门在外,回来尝尝过去的风味,你们做的不行也罢了,态度也不好。”服务员又嘟囔,大意是集中制作的半成品,没办法控制。
打抱不平的噼里啪啦,“打小我住西直门那块,馄饨侯不知吃过多少回。要不是有这点情份在,凭你的服务态度以后别想我们再来。老人家提意见,你听着,别老想着有一句没一句地回。”
程奕文乐了,说话的是年轻女孩,瓜子脸,理直气壮地沉着脸竖着眉,挺娇嫩的模样,没想到火气怪大的。
那就是陆念。陆念见程奕文盯着他们看,那眼神除了好奇还有点说不清的东西,介乎于嘲笑与看热闹之间。看什么看,她冲他说,“您尝尝,这杏仁豆腐能吃吗?我就没见过搁菠萝片的杏仁豆腐,还罐头的。”程奕文心想,不好吃下次不来算了,犯得着吵架吗。跟服务员吵有啥用,胳膊扭不过大腿。但他只是回了个笑容,啥也没说,跟这姑娘吵,吵不过,第二胜之不武。
陆念灭了服务员的申辩,可也架不上人家左一句右一句的我没办法,临走时悻悻地跟程奕文又说,“我劝您别吃了,不-好-吃-。”
嘿,还找场子哪。程奕文想,北京的姑娘挺像萝卜的,外头水嫩,里面生辣。
给她一说再说,他吃杏仁豆腐,怎么吃怎么不是味。夹肉烧饼,饼太硬肉太干;馄饨汤不是骨头炖出来的原汤,馅也不够鲜。同是小吃店,比不过上海的绿波廊,南翔小笼皮薄汁鲜,游客都赞好。
这次出差,他是来受为期三周的培训,想趁机把北京城走个遍。
说实话有点失望,听说奥运会期间关停了不少小厂,可天空仍蒙着层灰。街上建筑的颜色也旧,没什么刚办过国际活动的鲜艳色,挂中科院牌子的建筑平淡得像武宁路上的旧公房。街上的人倒多,不过大部分灰头土脸,哪像上海,港汇广场地铁出口,个个成功街拍的范儿。
这是程奕文第二次来北京,上回在他十岁时。韩英说读万卷书也要行万里路,硬是抽时间带儿子来见识首都。故宫长城玩过,母子俩脚底磨出大泡,回到上海齐齐松口气,总算回来了。尤其韩英,再逛美美六百时激动万分,这才是大城市的购物环境,王府井百货什么的,只好骗骗乡下人。转眼十几年过去,但韩英一直坚信,北京的时髦度永远追不上与时俱进的上海。
程奕文当然不会这么说,但也觉得上海是国际化都市,要比,只好拿香港来比。北京么,就是咿咿呀呀的二胡,透着慢和苍凉,连街边蓬蓬勃勃的国槐,开的花都又小又黄。
既来之则安之,程奕文和一起来培训的同事小黄去吃铜炉火锅。也算在北京,他们特意选有特色的点去。
正吃着,一群女孩子嘻嘻哈哈进来了,小黄坐在向外的位置,马上跟程奕文说,“这几个还行。”他们私下议论,除了新光那地方,简直找不到时代的感觉了。程奕文不喜欢对女孩子评头论足,但既然别人在说,好歹也得看一下以表示我在听,这一看看到陆念了。
今天她似乎是主角,还打扮过,抹的口红颜色特别正,薄棉布衬衫贴在身上。跟在馄饨侯那天大汗衫七分裤不一样,她看上去鲜艳夺目,尤其扬手叫服务员时,指尖颜色跟嘴唇相同,都是那种浓到欲滴的红。
陆念桌上点的是白菜粉丝,手工片好的肉,还有瓶二锅头。
小黄低声笑,“结棍,二锅头!”
程奕文也是一笑,在上海女孩子要喝酒也是喝红酒,倒在杯里,摇摇晃晃,欲喝未喝。
他们盯住别人,又时不时小声议论,女孩子们没多久就察觉了,嘻嘻哈哈地打趣,“他在看你-”“他对你有意思-”“怎么光看不说的-”
小黄来劲了,“喜欢就过去要个联系方式。”
程奕文摇头,天南地北的没可能。
小黄又说,“你不好意思,我帮你去。”他说做就做,也不管程奕文反对,起身走到陆念跟前,“我同伴很注意你,我能帮他要你的联系方式吗?”
陆念压根不记得程奕文的脸方脸圆,光想这两人怎么这么讨厌哇,害她被女友们笑的。既然送上门,她脸一沉梆梆地说,“抱歉,不行。”
小黄吃了闭门羹也不生气,回来和程奕文说,“我代你去要太没诚意,你去你去,不然小姑娘在女伴面前也没有面子。”他起劲地向服务员拿了张纸和笔,“去啊,请她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