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进去,两桶生啤已放在显眼处,黄微正在上面唱歌,见他们进来,嚷嚷着叫弟弟代她向各位敬酒。黄隽自然依言而行,到陈冶,她二话不说,喝干就是。偏黄隽不走,反而问道,“你没事了吧?”陈冶淡淡地答,“我能有什么事。”说得嘴硬,黄隽好笑地看着她,这大姐,是第三次见她了。第一次她把车停在路边,伏在方向盘上痛哭,隔老远都能听见呜咽声,能有多委屈就有多委屈,见人装得没事似的。可等他走出十米,后面哭声又响了。第二次她的车差点和卡车撞上,吓得一公交车的人全目瞪口呆。离开时她把车开得歪歪扭扭,他身边所有人都在说,车主吓傻了吧。第三次是这次,她剪短头发,瘦了,他一时没认出,多看了眼,她张牙舞爪的样,跟猫没啥差别。最好笑就是她推门进来看见他的那刻,脸色非常奇怪。
陈冶头痛地想,天哪,我和你不熟,干吗站这不走了。算了,山不远我,我远山。正好沈珏挥舞着麦招人合唱,她赶紧凑过去。
理他呢,她想。
黄微言出必行,近午夜时分,果然全军倒下,邓阳阳靠在沙发上睡了醒,被敬两杯,又睡了。阮明年坐在角落,默默地自喝一口再一口,那样子有点讲不清的落寞。黄微和黄隽,陈冶和沈珏,干脆不下来了,点古巨基的劲歌金曲,两人一组大pk。一口气唱完,倒下三个,剩沈珏站在那约定天与地我愿意旋木笑忘书红豆一首接一首。唱着唱着,沈珏脸上发痒,手指一拭,全是泪。
原来没忘记,原来只要一点酒精就能把心底的东西全翻出来,原来她恨他,是,恨得牙发痒心发苦眼发红。明明说好一起走,什么交待都没有就扔下她一个人,她双手奉上的心被踩在脚下辗成碎片。人家不稀罕!她知道人有权变心,可还是痛,痛到想嚎叫想打滚。
沈珏泣不成声,“有时候有时候,我会相信一切有尽头,相聚离开都有时候,没有什么会永垂不朽。可是我,有时候,宁愿选择留恋不放手,等到风景都看透,也许你会陪我看细水长流。”她知道声音已经嘶哑,大概明天说话也会累,可是怎么会有和心情如此贴切的歌词,仿佛所有都被唱出来了。有人轻轻拍她的肩头以示安慰,沈珏抬头,是陈冶,顿时丢盔弃甲。同是天涯沦落人,还有谁比陈冶更能理解她泪满襟的心情。
醉有文疯武疯,沈珏哭完了唱累了喝多了,也倒下了。结账出门,陈冶去扶她,被一把拉住,脚下没站稳,两人摔在沙发上滚成一团,又是笑又是泪。黄微当即立断,让黄隽送沈珏回家,她自己送邓阳阳。至于阮明年,有人开车来接走了。是个年轻女人,冷着脸,没下车,没等他扣好安全带,车忽一声起动走了,离下众人面面相觑,不知什么路数。
沈珏是被黄隽塞进车里的,酒醉人醒,她心里乱哄哄地辨不清东南西北,却还记得答应过母亲再也不喝醉,因此直着嗓子叫不回家。等酒劲过了再回,她想。黄隽嘴里应着手脚没松,等沈珏再睁开眼,车快到家了,她拉着陈冶的手坐在后排。原来刚才她怎么也不肯放开陈冶,硬把她也拽上了车,也好,可以帮她向妈妈解释。
送完沈珏回家,黄隽干脆再送陈冶。她抢着坐在副驾驶座,两人一路默默无语。
等陈冶下去,车刚走出小区,司机突然唷地说,“刚才那位小姐拉东西了,围巾没带走。”黄隽心想才两三分钟,可能人还没上楼,不如现在立刻送还。车又开进小区,隔着老远就看见她在和人争论。黄隽不知道站陈冶对面的男人是谁,怕她吃亏,连忙赶过去看,正好听见她在数落,“无辜?亏你说得出口,你无辜她无辜,那么谁有辜,我?!小三就是小三,不要挂着爱情的名头当自己是根葱!你们爱演三流言情戏你们玩去,别扯上我,我没兴趣!你父母和你女朋友怎么说话关我p事,何志伟你最好搞清楚,我们已经毫无瓜葛,你有啥立场跑来质问我,你算老几你算个p-啊-!噢,你老婆我好说话,你爬上梢了!我告诉你,不管我放不放得下,只要我不找你麻烦,你管不着。你当没了你我陈冶的地球不转了?告诉你,我还活得好好的,而且只要我想,我还能整你,只是我还没想好要不要!你最好带着小三,离我远远的,别叫我看见,我见一次骂一次。…”
黄隽看着,楼下的路灯照在他俩身上,远远能看见陈冶嘴上骂得淋漓尽致,身子却微微打颤,犹如强弩之末,哪里掩饰得了她的累她的憔悴。
☆、
陈冶越说越急,到最后竟咽哽喉塞,然而何志伟始终沉着张脸。
面前的人,熟悉又陌生,从他的眼中看不到一丝温暖,只有鄙夷、不耐、厌恶。陈冶心灰意懒,说那么多干啥,自己会骂陌生人吗。不曾有过爱与希望,就不会有恨与绝望。不是尚存一线指望,妄想他能够回头,又怎么会搭理他以至取辱。
她蓦地停口,自顾自取钥匙开底楼大门。
何志伟在她背后冷冷地说,“我也警告你,最好不要整天想着害人,害人者终害己,累的还是你。”陈冶“豁”地转身,双眼盯住他,看到他不得不掉开视线。“无耻。”她从齿缝中挤出两字,昂首而去。
电梯缓缓上升,泪水,一滴两滴,陈冶咬住下唇,又笑了。
傻呵,喝多了头脑发热,看见他等在那,居然天真地以为他在等她,会给她一点点关怀爱护,哪怕只是表面客气,至少他欠她,至少他总应有些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