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是是,报告要写,生活要继续。
这天下班来得特别慢,沈珏故意拖到最后才走,她不想见任何人。
天黑了,公交还是一样挤,这世界不会为了谁改变。
再美再好都会过去,再丑再痛同样会过去,她最伤心的不是失去爱人,而是逝去的憧憬。她亲手将光环套给他,然后看着光环被丢在一边,他无情地踩上一脚复一脚,破了,粉碎。
沈珏把头靠在玻璃窗上,泪流满面。
她浑浑噩噩地回家,却见到有阵子没见的张家晨。他父母刚从国外旅行回来,给老朋友带了礼物,让他送来。
她问,“看电影,可以吗?”
他答,“当然。”
顾海东不喜欢挤在人堆中,他喜欢逛街,怂恿她买衣服,换上给他看,抢着买单。他奇怪她从不进名牌大店,她不敢说实话,在他抢过单据付钱的每次,面对售货员心领神会的表情,她难受。她甚至怕他也误会她为的是钱,只能默默回送更贵的礼物,却笑着解释自己喜欢小店风格。
顾海东总说,你怎么不说话,我喜欢女孩子叽叽喳喳,比较热闹。然而话题都由她挑起,不能太新,他不知道打酱油不知道-是微笑不知道五只海马的故事。她不能穿桃红柳绿的鞋,七分裤,吊带衫,因为他会微微皱起眉,这,不够大方吧。慢慢她穿得灰黑白,在适当的时候作适当的笑容。
他总说他已经是老头,有次别人说你们父女真亲热,从此他没再挽过她的手。如果下辈子都陪着他,会不会越来越像他的原配?
是不是得感谢他,及时放开她?
到家十二点,她问,“明天去杭州?”
他确认没听错,“明天?”
她点头,“我想去杭州,明天一早。可以吗?”
他答,“当然。”
他没问为什么,没提一大堆理由,明天是工作日现在才请假不方便,甚至没劝她改变念头,我们可以周末去玩、会更尽兴。
他只是很自然地说,当然,好像她只是说,我们去楼下超市吧。
沈珏拉紧被子,入梦前晃过念头:明天他真会来吗?
勿用置疑,肯定。
早上,八点,她发短信,“我准备好了,去哪会合?”
他回,“我在楼下,方便的话我上来。”
分别才八小时,八小时里他要穿过半个城区回家,洗漱睡觉,起床洗漱,再穿过半个城区等在楼下,然而在她呼唤时,他在。
沈珏匆匆下楼,他果然在,看着她微笑。
第一次看清他,原来他有细长的眼睛,浓挺的眉毛;他比她高半个头,她说话时,他微微侧着头,似乎要把她说的每个字都听进去;过马路时他轻轻拥着她,然后在到达对面时轻轻放开她。她问,“你怎么总走在我的左边?”他说,“不知道。”她抢到他左边,然而下次路边有车开过,不知何时他已自然而然又走在她左边。
沈珏在佛前伏拜,如果许愿有用,请让她从此学会平静。
西湖岸边已笼满朦朦胧胧的绿,波平浪静。沈珏收到短信,“玩得高兴不,公司有事。”是邓阳阳。能出啥事?她心神不定,忍不住打电话回去问个究竟。一听是她,邓阳阳看看周围,压低声音,“总裁、总监、阮明年、黄姐、陈姐进会议室一小时了,听说要大裁员。”“噢?”邓阳阳偷偷说,“跟你说件好玩事。”“嗯?”“昨天下班后,陈姐跟黄姐弟弟走了。”“啊?!”
当陈冶看到站在路边的黄隽,她下意识的第一反应就是不理招手,加大油门留尾气给他。然而黄微下午的话像无形的绳索,硬生生绊住她。如果心能和嘴一样硬就好,她叹着气把车停下。黄隽气喘吁吁,“玩我啊,想叫我追你也不是这样玩的。你以为我有豹的速度?看,起码跑了四百米。”他气呼呼地回头,想确认跑了多远,却看见黄微正站在刚才的地方看着他们。狠狠心装没看见,他说,“走吧。我没钱,只好天天找你蹭饭。”
陈冶没理他的插科打诨,目视前方淡淡地问,“你今年几岁?”
☆、
陈冶声音里的冷漠,散发着丝丝寒气,黄隽立马感觉到她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意图。面对困局,他以死缠烂打的心态,皮粗肉糙的实力,厚着脸皮说,“我的年龄身高体重,稍后保证如实汇报汇报。能不能先讨论去哪吃饭问题,我快饿死了!”他夸张地拍拍腹部,眼睛却没离开后视镜,黄微已经走得很近,再有两三分钟就快到车边。不用提醒,陈冶也看见了。有本事管好自己弟弟!谁叫你冤枉我,我本没此心,现在偏做给你看,你又能奈我何?
她一踩油门,把黄微抛在路边,后视镜里的人越来越远,最后车子一转弯,人终于消失了。黄隽暗暗松口气,昨晚他犯错误,自找麻烦找黄微打听陈冶,被她过去将来教育到半夜。他不得不求饶,“姐,人家不定看不上我,你急什么?房子车子票子,我一样都没有。”结果黄微回了句,“你懂啥!你年青英俊前途无量,她怎么会把你推出门外。”不可理喻,年轻是年轻,可一个三流小院校的体育老师,怎么也谈不上前途无量吧?黄隽心想,幸亏当初没听她的话,如果贪方便安逸住她家,恐怕今晚不发誓已洗脑成功就没觉睡了。
其实黄微一时情急,也犯了急躁冒进的错误。当黄隽在电话里转弯抹角问陈冶喜好,她从一开始摸不着头脑,渐渐起疑心反试探,最后恍然大悟:这中年已婚妇女,正在勾搭她天真纯良的弟弟。不要脸!老公刚跟人跑掉,立马连小七岁的小男孩都不放过。长姐如母,老二是她晃着摇篮牵着小手带大的,上一次流泪还是她做姐姐的替他擦的。她就是老二的指路明灯、生活导师,怎么能看着他步入歧途,沦为他人取乐的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