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明年打开文件,“告诉我,为什么你选择表格方式写个人小结?”他双眼含笑,陈冶诚恳地说,“最清晰直观,最不带个人感□彩,方便决策者做决定。请告诉我结果,我乐于继续为公司效力。”阮明年点点头,“公司决定,由你负责新江浙沪大区销售工作,黄微负责新产品营销工作小组。”像石子投入波面,陈冶微微吃惊,不自觉地睁大眼睛。
黄微听着五十岁的总监回顾以往,略有些不耐烦,有必要吗,提那么多往事。是是是,在您的英明领导下,我们一次又一次再创佳绩。您究竟想说什么,干吗不直截了当?虽这么想,她仍坐得笔挺,甚至随总监的话语一时浓一时浅变换脸上的笑意。
“你和陈冶,是我培养出来的两大骄傲。这么多年,我非常高兴你们合作得不错,没有同性相处的一般问题。但这段时间你们之间是不是有误会,可以告诉我吗?”总监的声音温和而平静,然而带着洞察的穿透力。
黄微放在膝上的双手,在桌下无声地握紧了,也许指甲已经掐入掌腹,生痛。
“是吗?”她轻松地笑笑,“可能她对我有误会。我对她没意见,她很好,礼貌周到,和同事相处不错,虽然有时给人感觉高高在上,不易沟通,客户偶尔也有同样想法,但都习惯了。而且我很佩服一点,尽管她最近私事很多,但丝毫没影响工作。”
总监戴上老花眼镜,把文件递给她。黄微不解地接过来,扫了眼,是陈冶对她的评价:能干、勤奋、坚韧,因势利导用好每个下属,是团队的灵魂人物,领队者。
黄微吃惊地抬起头,原来在背后她这样赞她,而自己刚刚说什么了!
“总裁问我意见,我这么说。打个比方,拿打篮球来说,你是小前锋。知道篮球吧?”
黄微点点头。
“对小前锋,只有一个要求,就是得分再得分,不管是篮板还是三分,只管得分。而陈冶作为得分后卫,得分比你弱,优点是稳定。”
不用再往下说,黄微也明白他意思。
她克制着心头翻涌的思绪,试探着确认,“您打算让我去负责新产品营销?”
总监笑眯眯的,“只有你才做得到。”
好吧,一切已经安排好,我有说不的权力吗。
黄微的背反而挺得更直了,“谢谢,我会努力。”
最终结果已经出来,当黄微跟在总监后面进会议室时,陈冶与她交换了个眼神,说不清道不明。不管黄微心里是否存有怨意,或是真的已经愿意全心全意投入新的工作任务,反正下班后阮明年提议请她和陈冶晚饭,她没反对,甚至嚷着要斩顿狠的,“日本菜日本菜!”
都是太明白的人,哪怕米饭中吃到砂子石子,不过笑笑吐掉吃下一口,以后,或许全是香甜。
黄微终于问,“为什么?”
为什么做那种评价?
你不理解么?…因为骄傲。
陈冶终于答,“破釜沉舟,背水一战。”
洗手间镜子明晃晃的,她和她,熟悉,也陌生。
我一直讨厌你…一样的人,总是得到比我多…我很努力,那么辛苦那么难看的姿态…
就为这理由?难道你没看见,在光鲜表面下,我的努力我的泪水。
捅穿吧,用不着勉强做朋友,我已经不想装了。
两人回到桌边,发现阮明年竟也走开了,四下一望。他正站在不远处,低声和一个女人在争论什么,脸色相当难看。黄微和陈冶认得她,有次来接过喝醉的阮明年。
她是谁?黄微和陈冶用眼睛问对方,不知道。
这空降的顶头上司,难道有故事?
晚了,就算她俩不想关心,那女人已经气势汹汹走过来,“对不起,他今晚没空,你们走吧。”阮明年追过来,低喝道,“康悦之,她们是我同事,今晚工作餐。你别闹得过分。”康悦之笑得脸都抽了,“阮明年,我说过从今以后你别想太平,你以为我说笑?”
不等阮明年说话,黄微和陈冶已经识相地说,“没关系,我们改天再晚饭。阮总你先忙。”
还没走出餐厅,就听见阮明年生气的声音,“悦之,你怎么变成这样,蛮不讲理。我做错什么,我哪里得罪你?”康悦之不依不饶地反问,“你说呢?”
黄微和陈冶又对视一眼,算不算知道机密,会不会被灭口?
走出大门,看着周围霓虹闪烁,黄微悠悠道,“还以为敲到顿大的,没想到…”
陈冶轻轻捶了下她的肩,“走,我请你。难道你没听说,男人说话如果能算数,母猪也能上天。”
黄微笑,“那是,我认识的男人中,从我家老头起就没个说话kp的。”
陈冶心中微动,那你弟呢?
黄微似乎感觉到她的问题,漫不经心地说,“不包括我家黄隽,他只是男孩。”说时目光闪动,像在说,你可别打他主意。
陈冶哑然失笑,没见过这样把弟弟当宝贝的,谁稀罕?
她想起黄隽的双眼,厚而深的大双眼皮,乌黑闪光的眼睛,也许吧,有人会稀罕。
☆、
黄微毫不客气,指名要去禾禾亭。
黄微几杯梅酒下肚,看陈冶埋头大吃,眨眼功夫两份烤银鳕鱼没了,忍不住问,“吃得多不怕胖?”陈冶摸摸面庞,好像真胖了,裙腰也紧。她停下筷子,不用别人分析,自个知道自己的事,心上有两面穿一个洞,无论用什么也补不平。像被无形射线扫过,外头看着没事,内里早不行了。不能哭,不能笑,怕真情实感的阀门万一打开再也关不上,泛滥到无法收拾。这段时间一个人的时候根本不想动,连吃都懒,而每逢聚餐又吃得太多,从冷菜到点心,食物的香味让她感受到活着的滋味,咸香辣美,样样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