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一定会瞧不起我,也一定想质问我文人的傲骨哪去了。”
“但我没得选。”
叶知秋抖了抖自已破烂官袍上的雨水,努力的让自已的腰杆挺直些,仿佛这样能找回曾经的傲骨。
“我修了三十六座桥,通了七十里路,以各种名目搜罗银子,只为让秋水百姓不再卖儿卖女。”
“我要修大堤,百姓过得再苦,只要大堤在他们就能活,可我坚持了六年就再也坚持不下去了。”
“朝廷百万两修堤银,没出帝都就少了一半,层层克扣到了我手里只有三十万两。”
说到这再次对季博常一笑。
“我曾给你父亲,户部右侍郎大人写过信,因为三十万两看似不少,但我什么都买不到。”
“想要修堤就需木材石料,还需采买粮食,但这些东西只能从他们那里买,按照市面上的价格,一两银能买三车石料,但我的一两银,只能买半车掺了沙土的石料。”
“三两银一车的木料,但我十两银只能买下一车腐朽烂木,一半沙土的粗粮,价格比市面上贵了一倍。”
“无石,无木,无粮,这大堤用何来修?”
“我试过很多办法,自行开采石料,从其他地方偷偷购买木料,但一队城卫军就能将这些全部化作泡影。”
说到这,叶知秋看着眼前的运河再次呵呵发笑。
“好在百姓纯良知我心意,也愿助我做些事情,他们视我为希望,但我却如这雨夜看不到丝毫光亮。”
可随后,他喉咙里发出近乎咆哮般的低沉沙哑之音。
“这世道不对,不对就是错,错了就要改。”
“所以我做了,您来了,也证明我做对了,对错很重要,对吗?”
季博常转身看着眼前的叶知秋,深深吸了一口气之后缓缓开口。
“你真的该死!”
他是故意的,他是故意让大堤决口水淹六县,故意让百姓惨死淤泥,故意让百姓逃荒到帝都之外。
如此大患才能引起皇帝的注意,只有引起皇帝的注意那些人就再也掩盖不住真相,只有引起皇帝的注意才能彻底改变秋水的现状。
但这样做的代价,就是让二十万人口的秋水百姓近乎死绝,让六县相加数十万人流离失所,甚至惨死淤泥之内。
这是个疯子。
他用数十万人的生死,来向皇帝要一个公道,也用数十万人的生死来告诉所有人。
错了,就要改。
“他们是自愿的。”
叶知秋依旧在看着滔滔运河,他脸上的笑容不再,季博常从他那浑浊的眼睛里看到了泪光。
“运河大堤决口是一定的事,但我们等不到那一天了,也不想等。”
“我们什么事情都不能自已做主,什么事情都要看人脸色。”
说到这对着运河的方向深深一拜。
“但死,我们可以自已做主。”
“也是我们唯一能为这个世道做的,也是我们唯一能够报仇的的方式。”
“我说过了,对错,很重要。”
他又笑了。
只不过这次不是对季博常,而是对眼前漆黑的,看不见前路的雨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