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鲤,本县在这里,真是要恭喜你啦!”吕德才看了一眼双眸空洞、茫然的刑天鲤,吧嗒了一下嘴,打开公文,摇头晃脑的念诵起来。
公文用的是古体,骈四俪六的,正经人都难得听懂。
刑天鲤算是读过一些书的,倒是从那繁复、华丽、辞藻优美的两千多字废话中,提炼出了那一句精髓——有小龙湫镇贤才‘李鲤’者,特拔擢为大龙湫县主簿,常驻小龙湫镇,主管日常一应事务。
“小李大人,恭喜啦!”吕德才抑扬顿挫,耗费了半刻钟时间,才慢吞吞读完了这篇公文。他向刑天鲤拱了拱手,笑道:“这可是咱江东行省,金三叹金总督亲颁谕令。哎,小李大人从一介白身,这可是鲤鱼跃龙门,一下就是正儿八经的,正九品的官员啦!”
“哦,对了,金总督的谕令中,让小李大人操持的事务,可听明白了么?”吕德才又笑吟吟的问刑天鲤。
刑天鲤的脸色很难看。
老教士的话,应验了。
果然是从江东总督府来的文书,直接将刑天鲤提拔成了正儿八经的朝廷官员。而且,谕令中勒令刑天鲤‘自筹粮饷’,‘全力辅佐圣母教建造圣堂’。
听听!
堂堂大玉朝的一省总督,封疆大吏,勒令自己麾下的官员,‘辅佐’一群外来的洋鬼子神棍,‘自带干粮’的建造洋鬼子的圣堂!
刑天鲤更莫名有一种‘举世疯癫’的荒谬感——你吕德才,是跟白莲教交好的吧?
白莲教,是和英吉士人勾结的吧?
英吉士人,是刚刚和圣母教大打出手,死伤惨重的吧?
现在,你吕德才吕大县令,居然带着江东总督的公文,来给刑天鲤授官,甚至,当众交待,要刑天鲤帮助圣母教的传教士们,修建一座圣堂!
刑天鲤心思深沉,没做声。
李魁胜已经大步上前,大声嚷嚷:“这不对啊?吕大人,您不是和白莲教穿一条裤子么?前两天的事情,您不会没听说吧?人家可是在咱们地盘上,脑浆都打出来了,您手上的这谕令,不对吧?”
吕德才脸色骤然一变,他右手比划剑指,狠狠一指李魁胜:“李魁胜,你少给本县胡说八道?谁和白莲教穿一条裤子?谁?你休得血口喷人!本官为官端正,处事公平,一切作为,都上合国法,下应民心,你休得胡说八道!”
狠狠瞪了李魁胜一眼,吕德才将手中谕令狠狠往李魁胜怀里一拍。
“总之呢,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了。李魁胜,你家侄儿,这可是平步青云了要。以后,你的达,估计还得在小李大人身上。得了,本县也就不多叨扰地方了,回了!”
吕德才朝着马县丞招了招手:“马大人,走了,走了。这里的事情,交给李大人和小李大人罢?哎,这洋人的事情,可不是咱们这些‘正经读书人’,能掺和得明白的!”
两个‘正经读书人’昂挺胸的上了小火轮,一路‘突突’的直奔湖对岸的县城。
‘叮叮’银铃声响起,老教士在六个小修女的簇拥下,这几日,第一次出现在人前。他慢悠悠的到了码头,冲着沿途的镇民们轻轻挥手:“信奉至高的圣母,仁慈的圣母必将赐福尔等。”
这老家伙,也不装了。
他摇晃银铃的时候,一缕缕清晰的精神波动席卷而出。他的话语声,也就带上了强烈的魅惑之意。那些已经受洗加入圣母教的教徒,还有那些没有加入的普通镇民,全都随着银铃声纷纷跪倒在地,无比虔诚的随着老教士高呼圣母之名。
刑天鲤瞳孔收缩,五指紧握通天妙竹,指头关节一阵阵白。
“主簿大人!”老教士来到了刑天鲤面前,向他微微欠身行了一礼:“还记得我说过话么?”
“江东总督,居然能为你们所用?”刑天鲤幽幽叹息:“厉害!”
“不,并不仅仅是江东总督,而是贵国执掌朝政的太后。”老教士微笑道:“小龙湫镇的事情,惊动了伟大的教皇陛下派驻大玉朝的全权特使,枢机主教西蒙尼阁下。”
“西蒙尼阁下连夜觐见贵国太后,英明、睿智、卓越、的太后陛下,亲自给江东行省颁了懿旨。”老教士双眸极亮,好似两颗猫儿眼宝石,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他从袖子里,掏出了一个细长的卷轴,递到了刑天鲤面前:“您既然已经收到了任命,那么,请履行您的职责吧?这是小龙湫镇圣堂的设计图,我们大概需要,圈占一万亩土地。”
“啥?”刑天鲤用力揉了揉自己耳朵,他怀疑自己听错了。
“一万亩土地!”老教士不紧不慢的说道:“我们已经选好了地皮,我们希望,您能配合我们,做好地皮的征收工作。我们希望,您能组织工匠,帮助我们尽快动工!”
刑天鲤抓过老教士递到面前的卷轴,随手交给了一旁骂骂咧咧的李魁胜。
李魁胜打开卷轴,只是瞅了一眼,就是一通破口大骂。
刑天鲤现在还是一个瞎子的身份,他急忙凑到李魁胜面前,微微侧过头,听他比比划划的,说明了圣母教在设计图上,想要圈下来的那一万亩地的位置。
李魁胜语气愠怒,刑天鲤的脸色也渐渐扭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