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非如此,她想不出他还有什么理由等在外头。
陆离微微挑眉。
这句话分明是在挤兑他。
须臾,陆离清冷漆黑的瞳孔中漾起温润的笑意,“叶小姐?”
“小女在。”
陆离点了点头,沉声道,“叶小姐可知为何大理寺授命办理此案?”
锦初故作不解地看了他一眼,答道,“是因为陆大人精通律法、明镜高悬、执法如山、公正严明、刚正不阿、铁面无私……?”
锦初停下来,喘口气,看向陆离。
陆离看着锦初,忽然慢慢地,缓缓地,弯唇笑了起来。
都说大理寺卿从来不苟言笑,可此时此刻,挂在陆离唇边的笑容却极其自然,仿佛他与生俱来就该是常笑着的,仿佛这才是他真正的样子。
而这一笑,他存着的,不为人知的为苍生、为万民、为天下的抱负,同时从眸中渗了出来。
少顷,他定定地望着她道,“因为查案非同儿戏,当要避开所有的势力,力求将此案查出真相,查一个公平公正。”
陆离的声音不疾不徐。
他的语气很冷静,像他断案一样,沉稳中带有算计,不含任何个人情感。
冷静到极致,理性到极致,克制到极致。
他的目光甚至都没有往锦初脸上落,只是直视她的眼,旁的地方都不看。
锦初对上这目光心跳骤跌。
她眸光一凝,正色道,“若大人能还父亲清白,小女必定结草衔环,报答陆大人这个人情。”
陆离勾起唇角,“好,本官记下了。”
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蛊惑,令锦初莫名其妙也跟着点了点头。
“若是有什么小女能帮上忙的,请陆大人尽管开口。”
陆离淡淡瞥她一眼,“适闻叶小姐已经离开沈家。本官若有事要寻叶小姐,该去何处?”
锦初默了一默道,“小女在城南开了间药馆,大人若有要事可来馆中相商。”
陆离听见她将“要”字咬得极重,心下了然。
他看她一眼,似是想到了甚么,忽然问道,“药馆之中,可有医治外伤的跌打伤药?”
锦初闻言松了一口气,大理寺的差官追捕凶徒受伤乃是家常便饭,想来这位陆大人是体恤下属才会如此追问。
“自然有的。但药品相赠不吉,以后但凡有大理寺的官差来买药,不管是您还是其他大人来,都给您打八折。”锦初伸出纤手比了个八字,露出一脸童叟无欺的笑容。
陆离提了下嘴角,观她这狡黠之态觉得俏皮有趣,简直百看不厌。
他移开目光,淡淡道,“那本官先谢过叶小姐了。”
锦初走出地牢的时候,外面雷声轰隆天色渐暗,未见一人。大雨下得潇潇扬扬,大风卷裹着凉意阵阵袭来。
她来时让人将马车停在了大门口,此地离马车相隔甚远,要是不撑伞定是要淋上一段路的。
她提裙走到廊檐下头,踌躇得看着这疏忽而至的雨,和浸沐在雨中的大门轮廓。
不多时,陆离也走到檐下,环目扫到急浇而下的细丝和锦初的身影,不由怔了一下。
迈出去的一半的脚即刻收了回来,回过身自取了一把伞。
再来时他撑开一柄黒鸦鸦的乌金伞面,支到锦初的头顶上。
锦初猛然觉得他身上的味道瞬间覆倾下来,涌入自己的鼻端,将她一下子包围得严严实实。
陆离的声音不轻不淡,响在上方,“本官送叶小姐。”
锦初愣了一下,敛眸轻道,“多谢陆大人。”
二人于是并肩同行,锦初忍不住悄眼打量陆离。他目不斜移,手执着伞倒有大半个向她倾斜,竟像全为她一人遮了雨。而他的肩膀、衣角分明均已湿透,看起来有些许的狼狈。但他迈开长腿,走得不紧不慢,浸湿的紫袍裹紧劲瘦结实的手臂,在行走间积蕴着剽悍的力量,仿佛能将狂风暴雨中的寒意统统融化掉。
锦初蓦地低下头,不敢再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