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对幽云说道,你今天表现得很好,很勇敢,以后无论遇到什么事都可以给蒲叔叔打电话。幽云瞪大眼睛想了想,停止咀嚼,很认真地说道,蒲叔叔,你现在还喜欢我妈妈吗?
听了这话,蒲刃当场给惊着了,他没想到幽云的话说得这么镇定和自然。当然他也不是傻子,不会马上回答这种没法回答的问题。
主要还是不知道怎么回答,其实他对事过境迁的东西总有些兴意阑珊。但是这种中年男人的情愫根本无从诉说,更不用说是面对一个小孩子了。所以蒲刃有些尴尬地沉默,但是幽云却一直小眼溜圆地看着他。
他只好说道,那你妈妈是怎么说的?幽云回道,我妈妈从来没说过,是我爸爸偶然会提起,他总说妈妈真心爱的人是你,妈妈就会跟他吵起来,他们很少吵架,就是说到这件事不开心。
本以为幽云还会说下去,但是她此后就什么也不说了。蒲刃觉得孩子对他有些失望,但他实在想不出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吃完了麦当劳,蒲刃又带着幽云去了超市,买了很多食物回家把冰箱塞满,再回到医院去接乔乔,乔乔这时已经没事了,蒲刃又把她们母女俩送回家。总之忙完这一切再赶到老人院,已经是下午4点钟了。
天气彻底转晴了,而且因为下过雨,空气相当清新。
父亲就坐在老人院大门口的马路牙子上,有一个工作人员也坐在他身边陪着他,看见蒲刃从车上下来,工作人员先跑了过来,说是蒲刃的父亲一大早就坐在这里了,还换上了一直舍不得穿的新鞋新袜。蒲刃看了一眼父亲,果然是白得耀眼的耐克运动鞋袜,脸色却是掩饰不住的落寞,没有表情地望着别处。
工作人员还说,我一直给你打电话,但都没人接听。蒲刃这才想起他一大早走得匆忙,完全不记得带手机,并且对上午和中午的清净没有半点警觉。
他知道必须带着父亲马上离开,显然是不能去游乐场了,这类地方一般都是下午6点钟关门。还能去什么地方他还没想好,但就是在外面开车随便兜风也必须照做,否则今天的事就收不了场。
蒲刃把父亲扶上副驾驶位,又帮他系好安全带,然后才上车发动引擎。
工作人员如释重负地跟父亲挥手,父亲依旧是黑口黑面像没看见似的,蒲刃只好摇下车窗,有些夸张地点头微笑致意。
还是没有想好把车开到哪里去,蒲刃只能一边开一边想,没有目的地在路上跑。过了好一会儿,完全是因为他自己的肚子饿了,这才想起一家位于市郊的潮菜馆,是原来的国营面粉厂改建而成,装修得很花心思,走古朴端庄的路线,菜式出品不仅味道正宗,价格也贵,半只老鹅头就几百,炖汤更是足料足时价格不菲。所以最终这家饭馆的特色就剩下一个字,贵。
饶是这样,这家餐馆还是一副我是山,我不过去你过来的架势,但是蒲刃承认有时还是会想吃,皆因山高水远而放弃,这次去那里就正好。
车内的空间有限,所以沉闷的气氛让人很不舒服。
蒲刃用余光看见父亲正襟危坐,目不斜视地看着正前方,嘴巴紧闭,嘴角还微微向下撇,根本没有一点跟他缓解的余地。
这样开了足有十多分钟,蒲刃有些熬不住了,他正想打开车上的音响,放点音乐出来稀释紧张的气氛。父亲却突然开口说话了。
我的问题解决了吗?他说。
蒲刃回答得很肯定,解决了。其实他也不知道解决了什么,但父亲严肃的时候,最好就顺着他说,否则后果很严重,万一他情绪失控会变得很麻烦。
父亲仍旧坚定不移地看着前方,继续说道,我就知道一定会解决的,他们这么做,无非是要摧毁我的意志,但是我告诉你吧,我的意志比钢铁还要硬,这一点我的心里比谁都清楚。
蒲刃点头像是佩服加赞许,嘴上却说,可是水很柔软,但是有穿石的本领啊。
父亲哼了一声,斜斜地看了蒲刃一眼,而后继续目视前方,不以为然道,你以为谁是水?我就是水啊。
蒲刃愣了一下,居然无言以对。
他们就这样两头不搭地聊着,汽车向市郊的面粉厂急驶而去。
每周星期二的下午,如果没有什么特别重要的事情,蒲刃都会照例去中修堂坐诊,不过他没有处方权,有时开了方子递给娄世清老先生看,没有问题的就给他签个名。娄大夫原来是省中医院的名医,退下来以后便被请到中修堂,现如今号称国医馆的机构可谓遍地开花,由于中修堂有中医药大学的背景,娄大夫才肯每周两次在这里坐诊。
中修堂在城东的一处僻静地方租了一片门面房,分上下两层,装修之后楼上看病,楼下就是中药铺,有几个伙计在抓药称药,用最古老的褐色的纸药袋装药,上面还有中修堂的字样,三个中等大小的隶书,给人挺踏实的感觉。
中修堂的理念是养生健体,针对都市人的亚健康状态来治病。
虽然算不上门庭若市,但也是人流不断。
蒲刃跟娄大夫是老朋友了,因为蒲刃喜好中医,曾经遇到问题登门求教,真正聊起来娄大夫才发现蒲刃是做足了功课的,不仅《黄帝内经》《伤寒论》什么的认真通读过,就连《金匮要略》《思考中医》这类著作也都看过,尤其是《神农本草经》,读过并不令人称奇,而是对许多药材的运用,蒲刃说起来犹如取囊中之物,要知道他不仅不是大夫,又完全没有临床经验可言,实在是让娄大夫对他令眼相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