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呀?”
“还记得大学那会,我老爽约。”
苏西道:“我从没抱希望,你不来我不失望,你来呢,就是额外的惊喜。”
千禾一酸:“我以后再不骗你。”
说着说着,雨瓢泼起来。
路上,苏西收到叶隽的短信:我跟小念在日坛会馆等你。
她回过去:谢谢,我已用过餐。麻烦10点前将小念送回。
此前她的生日都是叶隽给她过的。许愿时她都会暗自祈祷待会叶隽送的礼物是一枚戒指,可每年都失望。
以后再不必抱这样无聊的念想了。
手机又滴滴响了,他说:上次在电梯里我并没想让你难堪。石桥整理收集制作
她合上,没再回。
千禾说:“怎么了呀?”
苏西道:“我想把自己嫁了,你看王涛怎么样?”
千禾道:“他你就别想了,昨天他来找你,被我看到了,拉到我那,我跟他说,你这小子排在我后面,别插队啊。他见鬼一样说,怎么每次追求苏西你都要来捣鬼。”
苏西笑道:“其实王涛挺不错的。乐观、风趣、体贴。”
“你没听说他两任老婆惨死的事啊,想做第三任?死倒没什么,关键是死得很难看啊。”
“你别咒人家,那纯属意外。……千禾,我们两个单独吃吧。小念不去了。”
千禾把车停在路边,“你等我下。”
过一阵,他水淌淌地过来了,怀里抱着一捧鲜红的玫瑰,“生日快乐!苏西。”他递给她,头次笑得这么温柔。
苏西把玫瑰揽在怀里。偏头看雨。雨花急剧跳腾,前方的路看不清。也不必再看。她闭上眼,便任着千禾载她往前冲吧?
那个晚上,她与千禾像恋人一般享受了烛光晚餐。吃毕,又去看了夜场电影。暴雨一直如注,下到他们回家也未歇。停车位离楼道有一段路,千禾找了件外衣撑起来,苏西挨着他抱着玫瑰往里头冲。进楼道后,苏西笑着拍打着身上的水,一扭头,看到一辆车缓缓退出,车灯照亮的一截雨,仓皇如流萤。
千禾布置工作停当,毅然决然携苏西母子启程前往南方。
他们在禾溪度了整整一个月。一个月后,千禾回京宣布破产,因为涉嫌非法集资以及操纵股市,锒铛入狱。
入狱前,他对苏西说:“苏西,我并不悲伤,你看我也是有回忆的。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我们的因缘仅只此,你忘掉我。”
苏西已经没有眼泪,生命对于她是一次又一次的绝境。她除了接受,对自己说,“留命以待沧桑”,还能怎样?千禾说有回忆,她也有。那蒸腾着草木气息奏着流水音响开着馥郁花卉的夏季乡村,烙满了她曾经以为丧失掉的爱的足印。
禾溪是一个典型的江南小乡村。
四四方方的田畴摇曳着绿莹莹的稻浪,连排的两层楼房错落有致地挨在一起,一条条泛着白光的河玉带一样从村子与村子、农田与农田间穿过。天空高远,大地葱茏。黄昏的时候,有袅袅炊烟舔着青蓝的苍穹,下里巴人在暮色中卸下一天的疲倦,或三两闲话或下棋搓麻或捧着吃食走动。鸡鸣、狗吠与人声在热浪中交织、传送。
婆婆的小院不算破败,只不过围墙沾了绿苔,草木爬满场院,家什笼一层细灰。屋内固然没有现代化设施,但是老式的浴缸和马桶用起来也算方便。至少小念觉得新奇,在里头洗澡的时候,会叫,妈妈,好像在锅里煮人。苏西花了三天时间把家收拾起来,收拾干净后就是一个别有韵味的居所,她尤喜欢小院。院子里爬了好些花,多是月季、凤仙、晚饭花这类生命力强的,开得蓬勃灿烂,喜气洋洋。墙头还爬了些野生的喇叭花,在清晨的时候会一字排开无声地吹奏。
白天,千禾带着小念四处溜达,苏西在家里做主妇,洗衣做饭,有时候会有村人端了饭碗蹩进来闲话,她热情招待。
“度假哪?”
“啊。”
“这破地方哪有你们城里好啊。不过听说城里现在流行吃野菜干粮,喜好看个田园。这叫风水轮流转。”
“啊。”
“千禾他婆婆可喜欢千禾这孩子了。可惜没福气。现在千禾的儿子都那么大了。两人长得真是一模一样。”
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只有当事人迷在局中。
“可静不过来?”
苏西不知道可静是谁。晚上问千禾,千禾说,那是我妈。苏西“哦”一声,也不好多问人家家事。
“我妈,她出国了。”千禾略略解释了下。
小念洗好手,做到饭桌前,突然弹跳起来:“妈妈,我不吃牛肉。”
“你不是最爱吃牛肉吗。”
小念的眼泪啪嗒啪嗒落下,抽噎着说:“我就不吃牛肉,牛很可怜的。”千禾在边上讪讪,“今天,老刘家杀牛,我带他去看了。人家在那磨刀,小念上去解绳子,要助牛逃生。我帮他解了,可那头牛就不逃,只对着小念流眼泪。后来老刘跟我们说,牛是有神性的动物,它是能够预知自己确切死亡日期的,在知道后,它就会不吃不喝,把自己胃里的东西出空,干干净净地去。……那一幕太悲伤了,小念缓不过来。”
苏西端掉盘子,“我们今天都不吃。但是小念,那是牛的命运,辛苦劳作一辈子,而后进入人家的餐桌。”
“它们为什么不起义?”小念说。他现在热衷看书,说话好用新鲜词汇。
“因为总是被镇压。他们斗不过人。生物链就是这个样子,低端的成为高端的食物。人是万物的灵长,可是总有比人更高级的东西在控制我们,只是我们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