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尉迟凤鸣毫无所觉,和云想容说笑了片刻。
四姑太太和大夫人小坐了片刻就离开了。尉迟凤鸣临走前,塞给云想容一个小瓶子,“我特地跟我爷爷要来的,祛疤灵药。”随后嘻嘻笑着,追着四姑太太大步去了。
云想容拔掉塞子,那里头装的是一种碧绿透明的药膏,闻起来香香的。
孟氏本就担心云想容留了疤痕,忙吩咐人去给尉迟凤鸣预备谢礼。
这倒让云想容有些不自在。其实祛疤的药她一直在用,是沈四给她的那瓶“玉颜膏”。否则脖子和脑门上的伤也不会好的这样快,只是她忘了告诉孟氏。
云想容歉然的对沈奕昀笑了一下,随后道:“前些日子菊花也给了我一瓶玉颜膏,娘也要谢菊花啊。”
柳妈妈将随身带着的玉颜膏拿了出来。
孟氏忙给沈奕昀道谢,又责怪云想容不懂礼数,为何没有早些告诉她。
云想容吐了吐舌头。
沈奕昀说什么也不要她的谢礼:“三夫人平日对我多有照顾,那我岂不是也要给三夫人谢礼?”
两人又客套了一番,沈奕昀便去了东厢的书房。
孟氏带着云想容回到楼上,就柔声嘱咐她,“卿卿,虽然你祖母希望你练得一手好字,可娘亲觉得你也要看着自己的兴趣来,而且女儿家的更重要的是女红中馈,读书能明事理,固然好,但将来过日子更用得上的却不是这些。你同蒋老夫子学写字,同嬷嬷学规矩礼仪,余下的功夫,娘亲也教你一些针凿中馈,对了,还有看账。将来你定是要管家的,哪里离得开看账?要是能会打算盘就好了……”
孟氏一开始是嘱咐云想容,到了后头却是在自言自语。
孙妈妈看了禁不住笑,做娘的哪有不操心的?
云想容见娘亲如此,难免又想起自己前世教导珍哥儿时,恨不能将满身所学都倾囊倒给他……
她一面想着,一面不自觉的舔着门牙。到了换牙的年纪,门牙有些活动,牙床还痒痒。
中午吃了糯米豆沙馅儿的点心,谁知道上午还活动的门牙,竟然给黏了下来。
云想容傻傻的吐出口中沾了血的点心和牙齿,再舔舔门牙的位置,缺了个口,漏风。
“娘亲,牙掉了!”
同桌吃饭的沈奕昀也愣了一下,下意识的去舔自己的牙齿,虽然有些活动,一时半刻也掉不下来。
柳妈妈忙拿了温水给她漱口,笑着哄她:“卿卿不用怕,牙齿还会长出来的。”
孟氏也笑了:“赶紧把那颗牙扔到低的地方去。以后记着上面的牙要扔低的地方,下牙要扔屋顶!”
“是。”柳妈妈连忙按着吩咐去了。
云想容又舔了舔有些痛痒的牙床。
孟氏忙道:“好孩子,可不要舔,否则新长出的牙齿会歪掉,就不好看了。往后也不许吃糖,知道吗?”
云想容抿着嘴笑,点点头。她想起自己前世对珍哥儿也是千叮咛万嘱咐,就怕珍哥儿的牙齿不齐将来难看,她难产而亡时,珍哥儿才刚要长下牙,整日嚷痒。
云想容神色掩不住的落寞。
孟氏只当小女孩子爱美,没有了牙齿难过,又安慰了她几句。
次日,冯道长便赶在头晌在后花园里做法事,琉璎阁的下人们则是按着先前的布置将琉璎阁好生看守了起来。
到了晚上,云想容让柳妈妈去与孟氏说,把明日要送给老侯爷的屏风预备好,用大红的锦缎包裹住,仔细不要摔坏。
眨眼,就到了济安侯云贤六十五岁的寿辰。
云想容清早起身,在柳妈妈的服侍下换上了一身正红色的袄子,还扑了粉,额头上又贴了花钿,打扮的喜庆又可爱。
一番装扮后,云想容去了孟氏的卧房。
“娘亲,您好了……”推开门,云想容看呆了。
孟氏穿着湖水蓝色袄子,下着月牙白绣湖水蓝兰花的千层纱裙,双臂挽着湖蓝披帛,长发挽成堕马髻,斜插着一支样式寻常的白玉簪,正坐在妆台前对着西洋美人镜涂口脂,见云想容来了,回眸一笑,艳光四射。
“孙妈妈,给卿卿吃些点心。”
孙妈妈笑逐颜开,让云想容坐在格扇边的交杌上,拿了绿豆糕给她吃。
女为悦己者容。
今日祖父寿辰,父亲肯定会到场!
娘亲对父亲,竟然不死心?!
不,不只是不死心,从西洋美人镜中,她清楚的看到娘亲脸上的笑容,春意盎然,风情万种。
云想容原本的好心情瞬间荡然无存。
她见过娘亲发狂的一面,如今又见到她为了取悦父亲而捯饬自己。感情她受过的那些苦,她被父亲抛弃的委屈,都不计较了?! 是,男人三妻四妾的确不稀奇。可娘亲的感情不一样!
他们历尽艰辛,与祖父抗争,娘亲还与娘家断绝了关系,奋不顾身的修成正果。如此轰轰烈烈的感情,后来却如沙垒的城堡禁不起一道浪……
娘亲不恨吗?或许有。可有多恨,就该有多爱吧?否则也不会伤疤未好就忘了疼。
云想容顿时有些泄气,还有些失望。如果是她,四年的冷落早已经足够她看清一切,再深刻的感情她也会深埋起来,绝不会轻易原谅。
可娘亲口中说着恨,心里对父亲还是期盼的。
失望的同时,云想容又想起那一夜娘亲发狂时候的模样。
也许,治疗娘亲那种抑郁的心情,最好的药方就是父亲。云想容想到王兴珠家的投缳自尽那件事,突然冷的一哆嗦。
不不不,什么脸面,什么感情都是次要的,最要紧的是她要让娘亲活下去,让她快快乐乐的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