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寒烟本来早已经猜到了几分,听见小雅这样说,心中更觉寒凉,面上却只漫不经心地问:“出什么事了?”
“那个莺儿究竟是什么出身来历,可要好好查一查了!这样的丫头放在身边,你随时会被她害死的!”小雅怒气冲冲地道。
夜寒烟手中把玩着那只盒子,仍是无动于衷地问:“究竟怎么了?那丫头若是不好,你只管教训就是,何必自己生气?”
小雅恨恨地道:“我倒想教训她,那也要自己有命活着才行!你猜我刚刚跟着她,发现了什么?她带了那个来路不明的男人出了殿门,竟不是把人送出宫去,而是要将他在下人房中安置起来!这不是给咱们含英殿招祸端吗?咱们宫里虽然人少,可也保不定哪里是没有人走动的!趁夜将人打发出去都未必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她却偏偏将那人安置在殿中,那不是分明要置你于死地吗?”
夜寒烟虽然早已猜到莺儿必有别的作为,却仍为她这样胆大妄为而大吃一惊。
若此事确实是出于祁诺浔的授意,则他不仅是要置祁诺清于死地,更要让她在含英殿永世不能翻身!
想到这一点,夜寒烟顿觉心中冰凉彻骨。便是不提两人刻骨铭心的一段相思,哪怕是寻常的相识,这样处心积虑的算计,难道便不嫌出手太狠了些吗?
夜寒烟紧咬着下唇,心中早已痛到麻木。她不知道祁诺浔后面还有没有别的高招在等着她,但她实在已经怕了他这毫不留情的筹谋!
小雅见她脸色难看,只当她是生气,忙低声劝慰道:“你倒也用不着太过担心。我已将那丫头狠狠地教训了一顿,逼着她将人送出门去了,小林子在门上守得很紧,我又嘱咐了门外巡逻的侍卫小心谨慎,想必那人不会再有门道进来。至于莺儿那丫头,你明儿有精神便好好审一审,撵了出去也好,打一顿也罢,总之要给她些教训,千万不能纵着她没轻没重的连累主子!”
夜寒烟不置可否地苦笑了一下,心中却知道她的麻烦远远没有结束。
莺儿这个人,她非但不能处置,反而仍要客客气气地相待,对于她吩咐下来的事,也并不能太过明显地抵触。毕竟祁诺浔其人并不是什么易与之辈,若是此时与他翻脸,保不定日后还要有什么麻烦上门!
何况,她心中毕竟还是念着祁诺浔的好。此时若要她丢开手不管,任那人独自在宫中苦苦支撑,她又于心何忍?
小雅等了半晌,不见她回答,心中不禁有几分丧气:“平日看着你挺刚强的,其实说到底,你也不过是一个既胆小懦弱,又优柔寡断的笨女人!”
夜寒烟想了一想,觉得她说的似乎也有理,便没有想到反驳。小雅见状不禁更加气馁,心中暗道此时已经这样,以后若是再出了更大的乱子,还不知道她这里会犹豫成什么样呢!
好容易好说歹说,将怒气未消的小雅打发下去睡了,夜寒烟手中捧着那个盒子,仍是毫无睡意。
明知这盒中并不是什么毒虫猛兽,但她却仍是迟迟不敢打开。
她幼时受母亲的教导,总觉得女孩子活在世上便是应该安享荣华的,她只愿这世上的一切都简单美好;可是年岁渐长,世事纷乱无常,她的眼中看到的是国破家亡的变乱、敌人的猖獗、下等宫奴的刁钻可恶、皇帝老贼的奸邪可耻、祁诺清兄弟的互相倾轧算计……总之自从走出了母妃的羽翼,她眼中的世界便再也不复当初的干净美好,让她如何能不烦恼?
这盒中的物事,必然也是不干净的,可她已经答应了祁诺浔,难道还能置身事外吗?无论这件事情有多肮脏,她都是撇清不开的了!
夜寒烟想了又想,终于还是剪了剪烛花,咬牙将那精致的檀木小盒揭了开来。
只见盒中端端正正放着一支光华灿烂的珠钗,顶端几颗明珠兀自微微颤动。夜寒烟虽在前朝时便见惯了各种奇珍异宝,此时乍见之下,却仍是不禁眼前一亮。
但惊讶只持续了短短一瞬间。夜寒烟的心中很快重又揪紧起来,忙向盒中细细查看。
只见那珠钗下面,压着一张花笺,上面铁划银钩,正是祁诺清的笔迹。夜寒烟虽知这字迹必定是旁人伪造,此时见了却仍是心中一惊,几乎便要信以为真。
“谨寄烟妹妆次:卿所嘱之事,清时时谨记于心,不敢或忘。然父皇似有察觉,且徐图之。匈奴大汗与四公主皆安好,勿念,珍重为要,切切。”
笺上寥寥数行字,似乎什么都没有说,夜寒烟却知道这恰恰是最有力的“证据”,只要有一两个无足重轻的“证人”出来说几句话,这短短的数十个字,就会变成祁诺清通敌卖国的铁证!
木盒、珠钗、花笺,再加上这几行字之中那种显而易见的亲昵语气,让夜寒烟不禁心慌意乱,六神无主。
她本以为祁诺浔不过是要她安排几个无关痛痒的前朝宫人,制造与祁诺清密谋通敌的假象,谁知祁诺浔竟是连她也一并算计了进去!
不得不说,他的这条计策,比夜寒烟原本设想的要完美得多。毕竟在宫中找几个前朝遗留下来的宫人,费时费力尚且不论,只怕说服力也不大;但若前朝的公主自己与祁诺清过从甚密,那可就不一样了!
皇子与前朝公主密谋,借兵匈奴逼宫夺位,串通父妾谋夺江山,多么合情合理的解释!多么令人不齿的罪行!
想到这一切都是祁诺浔的设计,夜寒烟顿觉后背冷汗淋淋。
她几乎可以想象得出皇帝看到这几件“证物”的时候,该是如何“龙颜大怒”!
皇帝大发雷霆才好呢!最好将他气出了个三长两短,不能上朝,甚至一命呜呼,这时祁诺清的身上已经背负了通敌卖国的罪名,这锦绣江山应该给谁坐?
众望所归,那唯一的选择自然只有为了此事而煞费苦心的祁诺浔了!到时候天时地利人和,他便是想要推辞,旁人又怎会许他让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