跪在院中,虽然对房子里发生的事看得不是很清楚,可那大笑声却还是听得清。
听到顾润的大笑声,李玉娘抬起头来。目光远远地望去,却是沉得似渐暗下来的天色。
身影一闪,却是小英从正房里跑出来。李玉娘垂下头去,目光落在面前的地上,看到嬾黄的裙裾在面前一顿,又蝴蝶一样飘走。
“何嫂,娘子叫传饭呢!”不知怎的,小英的声音竟是比平时似乎大了些,就是在厨房里说话,李玉娘在院中都能听到。“大郎说今天高兴,要同二郎多喝几杯,还唤我把之前买的那个什么‘潘生酒’拿去呢!”
何嫂“咦”了一声,因问“‘潘生酒’?就是那个什么一句话诗人酿的酒?大郎不是甚是珍惜,平时都舍不得喝吗?”小英便扬声笑道:“都说了大郎今天高兴嘛!”
高兴?李玉娘在心里冷哼了一声。手动了动,却是探到膝盖处摸了摸发木的腿。不知是不是院中青石板地气太重,膝盖处隐隐有针刺一般的痛楚。
咬了咬牙,她看着那裙裾如蝶一般飘来飘去,却始终未曾抬头去看上一眼。
天色越来越暗,耳中一直回荡着从正房里传来的笑声。李玉娘就这样默默地跪在院中,原本还笔直的背脊渐渐地颓下。伸出舌头舔了舔干涩的唇,她的鼻子有些发酸,眼眶也有些湿润,可到底没有流泪。她把眼皮向上翻了翻,往上看着墨蓝的天幕,不让眼泪真的流下来。
是个晴天呢!虽然天并不是特别蓝,可是星星却很亮。那样一眨一眨的,真的很象小孩子在眨眼睛……
她痴看着天上的星星,不自觉地便露出一丝笑容。
“你很开心吗?”有人低声问着。李玉娘一惊,收回目光,扭头一看,却是顾昱竟不知何时无声地蹲在了她的身边。
“小、小郎君?”李玉娘眨了下眼,用眼神探询地看他。
“你,”顾昱犹豫了下,却还是问了出来:“你真的用茶杯把我叔父的头砸破了?”见李玉娘不答,他的眼睛瞪得更大,“你还真是大胆啊!”
歪了下脑袋,看他脸上带笑,就差拍手大叫“打得好”了,李玉娘便低声嘀咕:“胆子大有什么好的?还不是在这罚跪,还不知一会儿还会不会挨打呢!”
“你放心啊!我们家打人的竹条很细的。”顾昱勾起嘴角,淡淡说着,看李玉娘扭头看他,笑意更深。
“小鬼……”咬着牙,在牙缝里哼哼着,李玉娘实在撑不住,便动了动腿。
眯眼看了她一眼,顾昱突然起身转回房里。过了一会却是拿了一张蒲团出来。往地上一丢,用脚尖踢了两下,故作高傲地道:“这个且将借你用用,一会儿我吃完饭出来你可就得还我。”
抬眼看了看顾昱仰起的头,李玉娘抿唇一笑,低声道谢。顾昱却只是哼了一声,扭头就走。看着他头也不回地往正房里去,李玉娘伸手抓起蒲团,却是无声地笑了起来。
“臭小子,看在你还有这么点良心,我倒不妨多让让你……”李玉娘低喃着,将薄团垫在膝下,只觉得暖。
伤痛
在众人从正房走出来时,李玉娘已经又跪得笔直。从刚才顾昱匆匆跑出取走蒲团时,她就已经知道正房里的小宴快要结束了。
虽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可检讨的,可李玉娘还是作出已经深刻检讨认识到错误之严重的哀切表情。
夹着小箱的顾润目光一扫,呵呵笑了两声。摇晃着往李玉娘处走,顾洪伸手要拦,却被他以手拂开。
“大哥凭地小瞧我,我既已答应了嫂嫂,又怎么会反悔呢?”
说着,顾润笑着走近,略低了头斜睨着李玉娘,他打了个酒嗝,怪笑道:“小贱人,你不是撒泼吗?现在怎么不泼了。”咳了一声,他轻蔑地瞪着李玉娘,呸地一声吐出。
侧头一闪,虽然没被他吐在脸上,却到底还是被吐在发鬓上。觉出鬓发泛湿,李玉娘没有立刻抬手去拭,只是冷眼瞪着顾润。
被她瞪得怒从心起,顾润又是一口口水吐了过去,“贱人,再瞪老子把你的眼睛挖出来。”
目光微瞬,感觉颊上黏滑的液体滑下脸颊,李玉娘却只是低下头呵呵低笑:“如果狗咬了你,你总不能也去咬狗一口。”
“贱人,你又是在骂我……”顾润瞪着眼抬脚,却被顾洪自后一把拉住。连推带扯地把他往外送去,“平成,你这副样子能成吗?要不要我去巷口的车马行为你叫辆马车……”
听着杂乱的声音渐远,李玉娘抬起手用袖子狠狠地擦着脸。虽然味道并不是很重,可她的鼻间却一直闻到一股浓重的酒臭味。
居高临下,姜淑云默默地看着垂首跪在面前的女子。眸光似暖还冷,说不清的复杂情绪在心中泛滥。
“不用送不用送,你家兄弟我今晚上自有好去处……”顾润嘻笑的声音传来,不知是醉得厉害了还是故意的,把门也连踢了好几下,又拍得震山响。
皱了下眉,在听到顾洪叹息着进门来时,姜淑云沉声道:“你起来吧!随我来。”
李玉娘默默地爬起身,身形一趄,险些跌倒,亏得正返身进院的顾洪见机快扶了她一把。
“你没什么吧?”
听得顾洪关切的声音,李玉娘手臂一动,甩开顾洪的搀扶。冷着声音道:“多谢大郎关心。”抬起头,却见姜淑云正自门内回过头来,隔着门,那燃着烛光的厅里幽幽的光线下,衬得那张白晳的脸庞更显冷然。
李玉娘木着一张脸走进去,垂下头,在姜淑云平声道“跪下”时“砰”地一声跪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