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爹。”顾昱应声上前,看着父亲笑吟吟地转身,便抬头对着李玉娘一笑,温言道:“玉姨,要学写字,就要先学磨墨啊!”说着,左手执起墨条,右手去端那砚台。手腕一拦,竟把砚台一扬,蓄在砚台中的浓墨就那样无声地泼在李玉娘身上。
李玉娘今天穿的是浅蓝的衫裙,因是天热,未被发现未穿背子。此时突觉胸前一凉,她一时也怔住。先是低头看了看胸前,看着那越洇越大的墨迹,又抬头看见顾昱。
那小子,分明眼里还带着一丝恶作剧得逞后的得意,嘴角却突然一咧,吓到一样叫道:“啊!玉姨,我不是故意的。”
他这一叫,背对着他们的顾洪也转过身来,看到李玉娘狼狈的样子,也是愣住。
见他掀忧虑欲怒,李玉娘立刻抢先道:“是我不好,不关小郎君的事。”
顾洪闻言,神情稍缓,却仍嗔道:“昱儿,你怎的这么不小心!”
顾昱立刻低下头去,一副受教的乖宝宝模样。顾洪的脸色立刻柔和下来,李玉娘却是脸上笑,心里气得滴血。虽然她抢先认了过错,却不过是为不想姜淑云迁怒到她身上,心里却是暗恼这惹人厌的小家伙。
听到顾洪劝他去换衣服,她便笑着施了一礼,临出门前还不忘回头笑着为顾昱说话:“大郎千万莫要怪小郎君,他实是好心教我。”又对着顾昱一笑,“小郎君,以后玉娘有什么字不会,还要向小郎君讨教了……”
顾昱目光一闪,眼角上挑,嘴上却是甜甜地应声。
两人目光一对,都是满脸的笑,可目光却真个是大狐狸对小狐狸,一对的狡黠。
中元将至
日子就在平静中一天一天度过,虽然期间还是不时有些小磨擦。可李玉娘却已练就一双过眼就忘,话来闭耳的真功夫。不论是顾昱那小子的嘲笑,还是小英的冷嘲热讽她都一概只作未闻未见。
就是小英在姜氏面前隐晦地说什么她总是出入大爷的书房,她也只是淡笑以对。看她那副淡然的模样,姜淑云却是冷眼睨着小英喝斥道:“玉娘是郎君的妾,不与郎君亲近,可不就奇怪了?难不成,自家的妾不得近前,倒是旁的人小意讨好才是道理?”
一句话噎得小英脸色发白,不敢再说什么。姜淑云却又看着李玉娘,柔声道:“玉娘,你与大郎亲近倒是没什么,只是眼看着秋试将近,若要耽误了大郎的前程,我可是不依的。”
李玉娘喏喏应是,自此后是真的少进顾洪的书房。反正一套文房四宝再加上那本《齐民要术》就已经让她心满意足了。虽然姜氏说得郑重,可她心里其实是有点瞧不起顾洪那所谓的前程的。
她是不知顾洪在外头是不是什么有名的才子,反正就是顾洪真当着她的面吟诗作对,她也没那个兴趣去听。她只知道顾洪窝在书房里苦思冥想那些所谓的策论时,脸上的表情是相当的丰富。让她无法把那个苦着一张脸的男人想象成是某某高官。这些话自然是不敢说的,再真傻到说这些话,先不说顾洪是什么表情,姜氏都可能不顾仁厚的形象一巴掌掴在她脸上了。
七月,正是各种瓜果上市时。姜氏租出去的庄子也送来了许多时鲜果蔬。满满的五大筐,那菜上还滚着露珠,蒂上的茎叶还是绿绿的嫩色,那颜色,那香味,就连平日不喜欢吃菜的顾昱都不禁眼睛一亮。
收了瓜果,何嫂却专把那半袋子毛豆拿出来摘。
初熟的毛豆青翠可人,尤其是捡着颗粒饱满的丢进白色的瓷盆里,更是衬得似一弯弯碧玉,连那些毛茸茸的细毛都煞是趣味。
“这庄户太不会做生意,要是早把这些毛豆捡好了,去了那干瘪没豆的,便是贵上一两文也会有人愿意买的。”李玉娘顺嘴说着,倒惹得何嫂抬头看她。
“却不知玉娘还这么会做生意呢!”笑着逗她,何嫂弯起眉来,“不如叫娘子让乡下多送些新摘的毛豆来,你捡干净了,趁着快到中元节了,拿去菜市卖了,倒也算帮咱们贴补点家用了。”
“中元节?”李玉娘先是一怔,恍然记起这中元节就是七月十五,也就是所谓的鬼节。突然之间觉得有些心神恍惚,她要怎么算?死过一次的人呢!算是鬼还是人?
“天官赐福,地官赦罪,水官解厄。这中元节却是要为亡魂赦罪,减轻罪孽的。到时候不只那些道观都会做祈福吉祥道场,那些庙里也都是做超度法会的。到了晚上,盂兰盆法会放河灯,却是热闹非常。”何嫂笑着,看了看若有所思的李玉娘道:“放心啦!到时候所有的人都会去放河灯,还怕娘子不让你去吗?”
“啊……”恍惚地应了一声,李玉娘却是有些心不在焉。原本,她并不太相信这些的。照现代人的思维,这些传统都不过是封建迷信,就是姥姥去了之后,她逢年过节烧纸钱也不过是觉得求个心安,心里并没有真的认为她烧的纸线能让去世的姥姥过得丰衣足食。可现在呢?虽然她总是说不信不信,却在不自觉中按照何嫂说的那些去做了。似乎,她已经不再是那个可以大声笑去为她算命求卦的姥姥“老封建”的那个不懂事的少女了。
垂下头,她幽幽一笑,低声问道:“姨,放河灯真的能为去世的亲人赦罪祈福吗?”
“那是自然。”何嫂顿了下,抬头看着李玉娘,声音里透出一丝小心:“玉娘是想为亲人放河灯吗?”
“嗯,是姥姥,这世上最疼我的人……”声音低低的,隐有哭腔。何嫂便伸手轻抚她的头,安慰道:“你姥姥若是知道你有这个心,一定会很高兴的。”又笑,“玉娘是个好孩子,若是以后何嫂去了,你也要记得为我放河灯,烧纸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