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不得朱子钰竟是把这玉佩随身携带,原来竟是改成了印章。也是,谁又会想到一枚玉质不佳,手工也不精巧的玉佩竟是一方印章呢?
她还在心里冷笑,朱子钰已经沉声道:“玉娘,虽然俗语有云:富贵在天中。可现在我却到底要同天搏一搏虽然未必会赢,可也算是尽了性。”声音一顿,他又道:“如果雍王事败,我朱家必难逃一劫。若真如此,你回杭州可以此玉佩自我名下商铺提取出部分现银——如果,那些店铺还未被查封的话。这钱就当是我这做爹的留给熙哥儿的。另外,要是我族中还有幸存者,也请你多多照顾一二……”
李玉娘听他说得低沉,竟似在交代遗言一般,不禁一惊。知道可能会发生什么是一回事,可听他这样交代却到底是有些黯然。她原还要推拒,可在朱子钰退后一步竟是深深施了一礼后她也只得收下。
“我便只当是替大官人保存着便是,日后大官人来取回便是。”说得轻巧,可她的心却是沉沉的。看着朱子钰脸上竟异常平静的笑容,她垂下眼帘,披上看见,转身推开房门,头也不回地往外走去。依稀,听得那门后一声低叹……
雪,竟是一直未停。应是黄昏时分,可因大雪,冬天天原本就黑得早,天色竟是暗沉无光。若不是这满地的白茫茫,李玉娘几乎要辩不清道路。
眼角一瞥,她看着那一串还未被雪完全覆盖的脚印就停在书房外的假山后,不禁扬起嘴角,淡淡一笑。虽知蓝蓉大概仍是躲在那假山后,却也不揭穿,只缓缓穿过园子往外走去。也不理那门房一脸惊色,不知她这位女客是什么时候进得府,她大模大样地出了朱宅。
绕过小巷,上了大道,被风一吹,她才不自禁地打了个寒战。不知是不是因为这场大雪,她只觉这座不夜之城在今夜竟是如此寂寥。冷清得让她觉得有些怕。
虽然远处的楼宇仍有灯火,隐约也能听得到丝竹歌声,可这空旷的街道上,竟根本没有几个人……
下意识地拉了拉领子,李玉娘辩明了方向,袖着手避到路边缓缓往家走去。才走不到半条街,她便突听得一阵轻响,急促而有规律的轻微细响,杂在风雪之中顺风而来。她先是一愕,然后意识到那竟是马蹄踏在雪上的声音。如此急促的马蹄之声,分明不是一匹马所能发出来的。
心中暗惊,她闪身避到一间已经关了门的店铺侧巷。隐在暗里,微微探出头来。便见得十几匹快马在长街疾驶而过,溅起雪屑飞扬。虽瞧不清楚那马上骑士都是什么样的形貌,可看兵甲在身却分明应该是士兵才是。
李玉娘对大宋兵制不俗,虽然看得出这应该是些兵,却不知这些兵究竟是属于什么兵营又或者是京中禁军什么的。可饶是如此,想起她所知道的那么一点消息,心中却不免惊跳。
朱子钰刚才还说“不知要等多久”,看这情形,莫不是根本就不用等了?
心头慌乱,她竖起领子掩了半张脸,半低了头一路小跑。风大雪大,她又低着头,冷不防,竟是一头撞在一人身上。
两人相撞,李玉娘一个趔趄,连退两步,却不想那人竟比她更不经撞,竟是直接被她撞得倒跌了出去,仰面倒在地上。
李玉娘吃了一惊,还未定睛细看,那人已经破口骂道:“哪里跑出来的无赖,竟这样横冲直撞”
李玉娘闻言,原本还要冲口而出的歉然又咽了回去。这样大的风雪,虽然李玉娘是不小心,可这人也必是象她一人半遮了脸的。可不全算是李玉娘的不是。
看着那男人挣扎着爬起身,竟似乎是行动不便。李玉娘突然心中一动,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人的声音是有些熟……
“可是顾大官人?”她小心试探地问了一句。见那人猛地抿头看过来,露出一张熟悉而又陌生的面容,竟果真是顾洪。
也不知这一个多月来,顾洪是不是极不如意,原本还显斯文的面容竟也染上几丝戾色。让李玉娘一眼看去,竟觉有些陌生。
看顾洪低头用手拍打着身上的雪,李玉娘有些过意不去。只是刚近了一步想说些歉意的话,就听到顾洪咕喃道:“恁地晦气,被那群泼皮坑害大雪天里轮值也便罢了。居然还遇到急着投胎的瘟神……”
他的声音虽然低,却并不是低到让人听不到的地步。李玉娘面色一沉,冷眼瞧着顾洪,也没那个心思去道歉了。正待越过顾洪往前走去,却突然心中一凛,竟是迈前一步拖了还没打扫干净身上雪的顾洪就往旁边躲去。
“你……”顾洪一张嘴,还没说出话来,就被李玉娘情急之下捂住了嘴。瞪大了眼睛,看着近在咫尺的面容,顾洪既惊且怒,又有一种说不出是得意还是什么的暧昧。
只是李玉娘这时候却没心思去看顾洪是个什么表情。她半侧了身,借着身前那一棵大树遮拦,看着长街之上如长龙一般驶过的马队,只觉得心口狂跳不已。难道,真的就是在今夜?
北风呼啸,卷着雪片扑在脸上。李玉娘只觉得一双脚都有些站麻了时,那长长的马队才终于奔过长街。她无意识地咽了下口水,放开手站直身却险些一个站不稳跌倒在地。
顾洪下意识地想要过来扶住她,可目光一闪却又顿住脚步。只用怪怪的眼神看着李玉娘,似乎有所期待又似乎羞愤难当。
李玉娘转过头,瞥见他的神情,不禁皱了下眉,然后把有些微湿意的手心在身上蹭了下。平声道:“顾大官人还是快些回家吧我瞧着这晚上可是不大太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