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嬷嬷笑着颔首:“老太太说的是,她又哪里是您的对手?”语气一转,笑道:“老太太,还有一件事儿,八月十七是大周使臣启程回国的正日子。您看……”
“嗯,咱们理应表示一番谢意,毕竟也是人家将咱们家男丁的尸首送回来的。”
“谢意?老太太想送些东西?”
“不,送东西倒是不必,不如下帖子请来用个便饭。”老太太眯着眼,暗道若与上国大周的使臣拉好关系,将来说不定也多一条路子走呢。
蒋嬷嬷自然领会老太太的意思,却也有些犹豫:“老太太,此事不必去问问老太爷?”
“不必,你就按着我说的做。”老太太想起傅东恒就不耐烦,摆手道:“那榆木疙瘩脑袋,现在只会雕木头,脑子里装的都是木屑,他懂个屁!这事儿你甭担忧,这就去告诉老三家的,叫她准备带人去迎宾馆下帖子。”
“是。”听闻老太太有开始每日一骂的趋势,蒋嬷嬷急忙就借故下去了。
而蒋嬷嬷到了三房时,傅萦与傅敏初正在小花园子里散步。
“今日五哥气色好了不少。天气太过炎热,晌午毒日头底下可不要多走动,看仔细头晕。待会儿热气上来了,咱们就回去吃凉茶吧。我得了个好厨子,午膳你就在东跨院一同用。”
傅萦语气随和,声音娇软,一身素白的纱衣手持纨扇穿行与花丛之中,叫一旁的傅敏初看的赏心悦目,禁不住温柔的笑了:“我以为七妹会记恨我呢。”
“记恨你?为何?让亲者痛仇者快吗?”
傅敏初噗嗤笑了,颇有遇上知音之感:“放哥儿头先还劝我赶紧来与你解释,我说不必来,你我都是坦荡的君子,心中既然坦荡,又何须多言语?你知道不是我命人下药,我也知道你不会误解在我头上,这便是默契。”
傅萦摇头,笑着道:“五哥说错了。我可不是君子。”
“那你是小人?”
“我也不是小人,我是女子。”傅萦补充道:“堪比小人。”
傅敏初闻言又笑了:“七妹妹,我原以为你会一蹶不振的……如今看你这般通透,我憋着的话也就能问得出口了。”{
已隐约猜得出他要问什么,傅萦笑道:“五哥你问。”
“那日大伯父的遗书上到底写了些什么?”
二人停步,站在了一处假山石旁。
而假山后一丈远处的花丛中,伏低身子的阿彻神经一紧,忙屏息凝神侧耳倾听。
问
傅敏初神色哀伤歉然,继续沿着石子路绕假山踱步,许久才将激荡的情绪压下,公鸭嗓平缓的道:
“七妹妹,你不必介怀,若不想说出来也不打紧的,不必觉着为难,我今儿个之所以问起,一则是想知道到底是什么样内容竟让你这般通透人儿存了那样的心,二则我也是想知道那上头是否有关于我父亲的只言片语。”
回眸看向傅萦,少年清瘦的面容上挂着个凄凉的笑:“父亲生前虽性格木讷,又无什么大的建树,却也真正是个极好的父亲。不论他在外头做过什么事,于我来说,他就是一座坚实的大山。他去后,每每忆及从前点滴,我便觉心口疼的厉害。几次梦中都看到一座染血的城池,父亲和伯父们在刀光剑影中被伤的体无完肤……”
屠城,那样人间地狱仅用两个字传来,却是亲人们一辈子的噩梦啊。
傅敏初的声音落入喉间,傅萦也红了眼眶。记忆的融合之下,那些牵念的亲情并不是假的。
她吸了吸鼻子,半晌方哑声劝道:“五哥身子不好,天气又炎热,不要因过去的事伤了你自己的根本才是。三叔若在天有灵,瞧见你这样思念他也会心疼的。咱们活着的人总归要为了这个家支撑下去不是?”
原本瞧着自己挑起的话头竟将妹妹惹的快哭了,这会子她却一下坚强起来,还反劝起他,傅敏初就笑了,在假山另一侧阴凉地寻了一处凸起的石头坐下。傅萦则是摇着小白猫纨扇站在一旁。
这下子,二人就正对着阿彻藏身的花丛。
傅萦摇着纨扇,垂眸沉思,一点儿回答方才问题的意思都没有,这可急坏了伏在灌木后花丛里的阿彻。
你倒是说啊!说啊!!
他伏在这里容易么!
如果只是趴着也就罢了,偏眼前一只蜜蜂就在他鼻尖前晃悠,嗡嗡之声叫的他背脊发酥,怕泄露了行踪又不能乱动……
阿彻辛苦的忍耐着,甚至能感觉得到那只小蜜蜂煽动翅膀的微风。
为了完成主子交代的任务,他索性闭上眼,要蛰就蛰吧,只求七小姐快些将他主子想知道的说了,那样他就有理由离开傅家了。
他再也不想炒菜了!
傅萦却不知道自己的沉思折磨的大好青年都要崩溃了。
五哥对她是很好。不论是记忆中的还是她亲眼所见的,傅敏初良心未泯,是奇葩朵朵的傅家中一朵纯洁的白莲。她不想将他与那些心机婊们联系在一个阵营,却不可能不存丝毫戒备。
因为这具身子的自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只有她残存的记忆透露给她蛛丝马迹。
原主看过一封遗书出来就被人害的碰了柱子,偏现在遗书不知所踪。
看似简单明了的一件事,却可体会得出对方的心机手段。
作为武略侯的嫡女,看过战功赫赫的父亲留下的遗书就自尽,先是挑拨了大周与东盛的关系,又让皇上察觉出他们的不满。若她没有到了这里,真让傅萦死成了,恐怕傅家就算没有凋零也离败落不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