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苍苍眉头都不皱,可见没有为他的唐突而生气,相反是有些高兴的:“你怎么来了?”
“苍苍,你是不是……”
“是什么?”
他低声闷哼着:“怀孕了?”
苍苍无辜的问:“谁的?”
如此,他知道是自己瞎想了,把双手举起来,投降一样:“总之,不是我。”
苍苍笑起来,眼角眉梢仍是好看的容色:“许致远,你还是这么坏心肠,总也长不大吗?”
“可你到底是怎么了?”
苍苍了解致远的性格,瞒是瞒不住的,坦白道:“得了小病,千万不要告诉家里的人。”
她轻描淡写的小病是因为过度的紧张、焦虑和不安,长久的失眠,感情郁积,压迫神经系统紊乱,最终导致内分泌失调。像注水浮肿一般,迅速的胖了起来。
许致远陪同她去大医院看专家门诊。这样的病需要静养调理,他太过担心,做事有些独断,并未多想便在南岭大学的校外租了房子。苍苍燥热拥挤的宿舍,让他感到非常不满。
就是那个时候子珊介绍他认识了傅子聪,帮忙推荐各类的零工。致远每天都要在电脑桌前做许许多多的合成图片。
傅子聪玩笑道:“你这样子拼命赚钱,像不得志的大艺术家为了五斗米而折腰,杀鸡用牛刀,不觉得冤屈吗。”
致远摇头:“怎么可能,现在做的事情,才是我最想做的,赚钱养两个人,感觉很好。”
如此一来,抛却睡觉的时间,他们俩几乎是一整天一整天的待在家里,待在一起。苍苍发现致远和以前不同了,在她看不到的地方,他迅速的蜕变,变得沉稳内敛,修养逐渐光明饱满,感情不再轻易的外露。而目光始终是清朗的,坦荡的,他没有丁点出格的举动,真的像长辈一样在悉心照顾,像个合格的小叔叔。这期间他做的决定,苍苍几乎是不会说不的,她以为自己能够给他的东西不多,这点顺从是唯一的能做的,她愿意做好。
可是失眠越加严重,对安眠药的依赖令她产生了不安全感,她明了再不能这样耽溺下去,心里做好了决定便同致远商量。“我现在完全可以自己照顾自己,要不你回家去吧。”
致远没有说话,甚至没有听见几个字,他低头看着苍苍裙摆下露出的小腿,抬起头神色紧张:“你流血了。”
他背起许苍苍赶去医院,一路上都在狂奔。苍苍知道那些血是从哪里流出来的,是以极度不安,却镇定的说:“致远,我可以自己走。”
而他只关心:“苍苍,你疼吗?”
“不疼。”
“那,觉得颠么?”
“不要紧的,致远,你放我下来,我可以自己走。”
“你再忍一忍,就快到了,趴在我背上不要动。”
二十岁的许致远有着宽厚强壮的背脊,散着夕照一般的温柔力量,苍苍想起他当年留给自己的背影,瘦高的身体里仿佛能透出明亮的光线来。伏下头乖顺的埋在他的颈项间,轻轻的叹了叹气。
诊断的结果是,内分泌失调引起了子宫出血。医生不忍心责备这样一对好看的年轻人,只语重心长的说,要懂得爱护自己啊。又真心的建议不妨带苍苍去看看中医。许致远人生中第一次极尽诚挚的对别人千恩万谢。
当晚睡觉的时候,致远敲了敲苍苍的房门,是他们住到同一个屋檐下以来的第一次。
他低着头,目色中的难过与煎熬统统遮掩了起来:“其实,你可以回家去的,有父母的照顾一定会很快好起来,他们要是问起你为什么焦虑,你不要怕,就说学习压力大,他们不会怀疑的。”
是的,她焦虑的真正原因许致远是清清楚楚知道的。他也知道,自己一时鲁莽,留下来照顾她的决定,带给苍苍的是更多的焦虑和不安。
许苍苍终于明白,什么叫做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多少个失眠的夜晚她想念着致远,多少次辗转难眠只盼着致远能把自己忘了,又害怕他真的把自己忘了,她知道这段感情是错误的,她知道回头是岸,她想要走回正途,却是步履维艰。
但此一刻她不能向汹涌的感情示弱,不能扑在他的怀里哭泣,她必须在致远面前做狠心的人,唯有如此,两个人才有机会得到救赎。眼睛里流出清澈的泪水,擦也擦不尽,于是她干脆把眼睛蒙上,说:“我不想告诉他们,一来是因为怕爸妈怨责我当初选择离家,二来不想让他们太担心。不过,我现在也知道严重性了,明天我跟你一起回邶海。”又补充说,“我妈妈会照顾我,我会很快恢复的。”
致远微不可闻的应了一声,始终没有抬过头,关上门后才流出眼泪来。那一晚流血不流泪的许致远,在洗手间压抑的哭了许久,许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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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忘川水,滴滴皆是泪
五月的阳光洒下,
五月的风吹起,
一切沸腾的感情,
都将沉淀为清澈的空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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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致远再度醒来的时候,看到了许苍苍,几乎在她推门的同时睁开了眼。所谓精诚思念,所谓灵犀一点。
他没有激动,也没有埋怨,只伸手过去,说:“你的脸色太差了。”
苍苍接住他的手,心里很疼,那只手瘦长好看,骨节凸出,因生病而微凉。点点头说:“许致远,我这是被你吓的,你都多大的人了,怎么能总让人操心呢。”
“让人操心不是挺好,说明我还算重要。”
她垂下头,把交握的双手举至眉间,将他冰凉的手背贴上自己的额头,轻声讲:“你要快点好起来。”又说,“你答应过我要保重身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