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场所有人统统呆了。
莲音也呆了。
叶一心先是瞥了云鸯一眼,暗赞她办事可靠,紧接着,她抿唇有些想笑,碧色眸儿偷偷瞥了上官云影一眼,再是瞥向上座的莲妃娘娘,她心中暗道:甚好,甚好,一看就是次货的明珠,与鲜艳欲滴诱人采撷的杏花,看莲音会选哪个?
她正引颈张望,忽听一片死寂死寂的殿中,突然有人打破了沉默,喃喃地说,“七王爷何以会送如此……如此寒酸的礼物?”
是断袖的五王爷殿下。
叶一心一怔,就听这句话立刻遭到了五王爷身边簇拥着的众人们的附和——
“对啊对啊,你瞧那夜明珠,色泽暗淡,珠体粗糙,分明是连我等都尚觉送不出手的礼物啊!”
“谁说不是?还有那杏花,别是……别是从哪家的墙头上信手摘来的吧?”
这些人从开宴起就和五王爷觥筹交错,想来是五爷党吧。
五王爷和上官云影不和么?
叶一心没想明白,倒是先被他们鄙夷她挑选出的礼物的态度给激怒了,你们懂个p,懂个毛!
这叫诗意,诗意!
把意思藏在诗句里的礼物你们懂吗?!
五爷党们不懂,五爷党们揪住了这个嘲笑七王爷的机会,不遗余力,很是积极地含沙射影着说,“陛下在此,说句不当说的,暂不提七王爷曾同莲妃娘娘关系甚好了,只说您身为臣弟,怎可送如此粗糙的礼物敷衍娘娘?”
暂不提你丫的不还是说出口了吗?!
叶一心怒,可比他更怒的大有人在,千年冰山脸皇帝陛下鹰隼眼眸一眯,箭簇般射向上官云影,寒声道,“不知七弟送此物的用意……?”
上官云影俊颜微窒,要说话,却又像是欲言又止,一时间竟只憋出一句,“臣弟……”
没能臣弟出下文,五爷党冷笑了,“别是莲妃娘娘新近怀了龙种,七爷心里不痛快吧?”
靠!
有没有这么直白露骨挑拨离间的?!
叶一心承认,她其实也是在试探什么,她送明珠和杏花,也确实是取了两句诗——“还君明珠双泪垂”与“一枝红杏出墙来”。
她想让莲音选,选明珠说明她与上官斩断前缘,选红杏说明她愿意与他重修旧好。
尚越是个架空的朝代,但云鸯曾提过唐,提过杨贵妃,既然此前有唐,莲音不可能不知道张籍的“还君明珠双泪垂”,所以她故意挑了颗一看就很不入眼的明珠,可云鸯不知有宋,必然不知“一枝红杏出墙来”,叶一心让云鸯命人寻一枝最最好看的杏花,她想让莲音选它。
既然这是上官的期待,那么,她希望他们能重修旧好。
虽说自己做的事也不怎么地道,可她至少保证那句诗尚越的人未曾听过,可如今这些五爷党算是什么?
故意朝上官下刀子吗?
叶一心怒,拔腿便要蹿到殿中去,身子却被一直沉默的云鸯拦了一拦,半晌未吭声的云鸯忽地抬起了脸,她冷笑着看向挑拨离间的中年男人,一字一句,“徐大人是在指责七王爷殿下?”
徐大人面皮一紧,似是意识到自己有些得意忘形了,抬眼见明黄龙袍的皇帝陛下满面阴鸷,他不由得便满头冷汗。
云鸯冷笑,杏眼扫视众人,她嗓音娇脆,字句却掷地有声,“我七哥送的礼物,自有我七哥的说法,大家与其胡乱猜测,何不听我七哥说说?”
他说什么?
叶一心直想拭汗,云鸯啊云鸯,你也不知道我隐喻的那句诗啊……
五王爷似有若无瞥了云鸯一眼,眸中划过恼色,折扇“啪”的一合,他丹凤眼往上挑,邪邪一笑,“哦?果真有深意么?那么七弟便说说吧!”
说什么?!他能说什么?叶一心眼皮直跳,一颗心几乎要蹦出胸腔来了——
他奶奶的,糗大了!
此前根本没料到杏花会惹出事来,她只是单纯地想让莲音选两件礼物中比较好看的一个,然后再告诉上官那句诗,骗他说莲音还喜欢他,选了和他重修旧好,为他们创建机会,谁料到事情竟发展成这样?
闯祸不认非好汉,眼见五王爷咄咄逼人地看着上官云影,眼见千年冰山眼神阴鸷地看着上官云影,眼见上官云影俊美面庞虽尚且镇定,眼神中却漾着一丝掩不住的茫然,叶一心心尖一动,一个箭步蹿上了前,怒喝。
“礼物是我选的,你们让上官说什么!!”
全场死寂,死寂,死寂着……
所有人——千年冰山,断袖王爷,莲妃娘娘,当然……还有上官——统统都看着一身太监服饰的叶一心……的脸。
气氛死寂,死寂,死寂着……
叶一心脑子永远比身体慢半拍,蹿出去喊完,意识才跟了上来,眼瞅着众人的反应,她滞了一滞,心道:完了。
果不其然,千年冰山最先回过神来,想来是认出了是她,冰山冷笑,“哦?是你选的?那么,你该知道是何深意了?”
叶一心小脸一苦,忍不住便吞了口唾沫。
五王爷也回了神,折扇摇了摇,他眼神灼热,死死凝视着小太监纤削的小身板,笑,“小美……太监说来听听~”
叶一心再咽了一口唾沫。
冰山皇帝霍然抬高了腔,厉喝,“说!”
叶一心被吓得一个激灵,猛一哆嗦,“我——”
刚条件反射般回了这一个字,忽听耳畔传来清冷冷一句,“是庾信。”
叶一心一怔,所有人一怔,脑袋机械地偏了一偏,看到了上官云影。
绯衣男人面无表情地从座位上站起了身,他踱到殿中,与叶一心并肩而立,抬眼,朝上首淡淡一笑,轻声,“臣弟之所以会送杏花,是源自北朝的庾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