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潓情不自禁叫了一声“爹地”,高洁却是笑着回头,对住高潓,又是对住吴晓慈,说道:“潓潓,来,一起坐到爸身边。”
吴晓慈的那张面孔,和她印象里的别无二致,回复到她八岁时摊牌那日的苍白和可怜,她望着高洁的眼里甚至还投射出些许恳求和害怕意味。
高潓拽着她,又叫了一声“妈咪”,似是寻求同盟,又带着老大不赞同。
吴晓慈张皇地回头看看女儿,她拽住女儿按捺不住的手,说:“潓潓,你姐姐回来了,快和你姐姐一起坐到爹地身边。”
高海坐下来,对着两个女儿招手,“过来,坐到我身边。”
高洁毫不客气地就把高海右边的位置占了,她的身边,正是那个男孩子。她的异母弟弟一直没有讲话,或许是年纪尚轻,不明所以,带着老大疑惑上上下下打量高洁。高洁朝他伸出手来,“你是浩浩?我叫高洁,同你一样,名字里有三点水的那个‘洁’。我妈咪是爸爸的第一任妻子,所以我是你的姐姐。”
她介绍得坦然自若,清晰明了,高浩毕竟年纪小,可能性情也比较乖顺,一时为她的气势震住,伸出手来同高洁相握,老老实实叫了一声“姐姐”。
高潓往高海另一边坐下来,瞪了高浩一眼,“不要乱叫姐姐。”
高海喝止高潓,“潓潓,你也应该叫一声姐姐。”
高潓朝她父亲撒娇,“爹地!”
高海说:“你姐姐难得回来团圆,你不要闹脾气,你也没有资格闹脾气。”
听到“没有资格”四个字,高洁讽刺地笑一笑。
高海对着记者打招呼,“我们一家人想叙叙话,等一下再和你们聊可以吗?”
记者虽然对狗血新闻激动,但晚宴即将开启,她亦不便停留,只好告退。
吴晓慈又恢复了她那副可怜样的表情,还带着几分关爱,她坐在高潓身边,隔着高潓和高海,对高洁期期艾艾地说:“洁洁,你——好。”
高洁的目光调到舞台上去,晚宴的餐前表演正式开启,台上着汉服的漂亮女子正用古筝弹出悦耳的欢迎曲。
高洁在欢迎曲中,放低声音说:“我怎么可能好呢?我妈咪都去世了。”
高海想要伸手过来握高洁的手,被高洁避开。
吴晓慈低下头,“我们听说了,我们都很遗憾,我——我对不起你妈咪。”
高洁笑着望到她的面上,“啊,真的吗?你应该亲口跟我妈咪讲才对,那样才有诚意,不是吗?”
高潓立刻立起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高海冷冷地看高潓一眼,“坐下。”
高潓为父亲态度威慑,不情不愿坐下来。
而高洁只是微笑。她觉得坐在他们一家中间简直自在极了,有镜头扫过来,她就摆出最甜美的笑容。
高海问她:“准备回台湾发展吗?”
她的父亲的口吻中,意外的有一点讨好的意味。这令高洁感到些奇怪,她做好了对抗的准备,可是敌方出乎意料的善意。
她答:“怎么会?台湾经济萧条,大把台北高雄毕业生北上发展,我在大陆发展得很好,回来这里恐怕很难适应。”
她的父亲又问她,“一直在珠海?”
高洁心念又一动,“你都知道?”
高海慈爱地望过来,“大陆虽然发展很快,但是毕竟是别人的地方,人离乡贱,如果你能回来发展,爸爸会为你做些准备,让你少点辛苦。”
高洁转着面前的酒杯,红色的酒轻轻在杯中波动,她的心情也有些异样的波动,“我已经习惯这样的生活,你不用为我操心。”
高海说得很动容,“你能过来打招呼,我很高兴。”
高洁笑,“我过两天就要回去了,既然回来了,不来打招呼,到底不像话,妈咪恐怕也会怪我没有礼貌。”
晚宴正式开始,吴晓慈照例上去致辞,只是致辞时魂不守舍,词不达意,观众给予宽容掌声。
高洁跟着一起鼓掌,她全然没把高潓怀疑审视的眼光放在心上。
在她刻意起身上洗手间时,她以为高潓会尾随而至,没想到将她堵在冷僻无人走廊处的竟是吴晓慈。
吴晓慈带那一脸楚楚可怜表情,问她:“洁洁,你——想要干什么?”
高洁反而笑出来,“我回来看看生了我的爸爸,有问题吗?”
吴晓慈连忙摇手,“不,洁洁,我没有这个意思。你爸爸,包括我,照顾你,都是应该的。事实上这些年,你爸爸一直在联系你妈咪,可是她一直回避我们,一直不同意你爸爸去看你。一直,一直到她去世,她都没有通知过你爸爸。你爸爸联系不上她后,才查到她去世的消息的。”
高洁的脸色连同眼色一齐冷下来,“那又怎样?”
吴晓慈走近她想要握住她的手,被她避开,“洁洁,你一定会怪我,怪你爸爸。你全部都怪我吧,不要怪你爸爸,他——他很爱你的。我当年——并不想——取代你妈咪。”
她说着说着,泫然欲泣,这样的年纪还有这样我见犹怜的风姿。高洁想到了母亲,母亲经受那样大的病痛,从来都不曾如此露出可怜相来。她的敌意张扬到对方有所感应,有所害怕,她的心就更为坚硬一分。
高洁笑道:“你同我讲这些陈年往事做什么?好像我回来是一件多么大不了的事情。可是我只是回来看看爸爸而已,过几天就走了,不会影响你们的生活。”
吴晓慈不确定地问道:“真的吗?”
高洁继续笑道:“当然,我也不会拒绝爸爸要分点什么财产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