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徐斯多一层笃定。
在这位严苛的表舅面前,他只需要将意思表达清楚,一般是会得到意想得到的帮助的。他也相信舅舅对自己的盘算也是有所耳闻的。
果不其然,方墨剑又问:“我听你婶婶讲,你还想要腾跃制鞋厂?”
这却让徐斯有些意外了,没想到舅舅会关心到他的一盘大计划中额外的小计划。
他这回野心勃勃想托舅舅的关系,把红旗集团的童装品牌用个较为优惠的价格买下来,也预备着再购进一两间制衣厂、制鞋厂以备生产之需。方墨剑口中提到的这间腾跃制鞋厂就是他计划购进的其中一间。
徐斯寻找合适对象收购时注意到腾跃制鞋厂,倒是因为这是间成立于上世纪三十年代的老厂,生产的胶底鞋在十几年前曾红极一时。这些年来却渐渐没落了,只能托赖接红旗的订单和外贸订单来维持经营。又适逢红旗动荡和金融风暴,就有些支持不住的意思,但胜在行业经验还是丰富的。
徐斯托中间人寻到鞋厂的一位裴厂长套了套意思,没想到对方竟然十分愿意,徐斯自然顺水推舟了。
只是舅舅特地一问,让徐斯好生疑惑,他答:“是啊,有什么掌故?”
方墨剑讲道:“这鞋厂以前的厂长是老江的丈人,老江就是从腾跃开始入这行的。那时腾跃还是国有企业,后来是老江帮着私有化后还给了老丈人家,现在他们的厂长是他的小舅子裴志远。”
徐斯一呆,实在是没有想到无意插手的鞋厂也会同江湖家有了千丝万缕的关系,而他今日也是约了腾跃的厂长在此地进一步洽谈。这么一想,他的心里立刻生出一些些道不明的别扭劲来。
也真是白日不能说鬼,他跟着舅舅一路上了二楼,一拐角,就在二楼会议室门外的等候区看到了江湖。
江湖坐在会议室外大型布展区的台阶上,她身后的布展区还有个木模特身着去年自由马的冬季新款,摆着很好看的姿态。
她坐在模特下首的阴暗角落里,蜷着腿,没有动,更不知道目光放空在何处。徐斯乍一眼看去,以为那也是一个不会动的模特。
江湖身上穿着自由马的春季新款露肩的修身长绒衫,一直盖到臀部以下。绒衫是黑色的,她的腿上又配了黑色的打底裤,下面一双棕色的羊皮长靴。一身的衣服朴素而得体。
从徐斯的眼里看过去,江湖的这个姿态很美。从她的额线到鼻尖到下巴,还有纤长的颈,过渡到从圆领中袒露出的圆润的肩膀,以及修身的绒衫包裹着的身体,线条一路都很流畅,几乎就是个假人了。
方墨剑上前一步,唤了声:“江湖。”
江湖抬起头来。
她的短发稍稍长长了些,盖住额头,她下意识用手拂了一拂,答:“方叔叔。”
方墨剑走上前去,徐斯停留在原地没有动。
他并不如一般情场玩家一样,无论经历怎样的风云变幻,都能岿然不动声色。那一夜的荒唐和惊变,是让他有一点尴尬的。
尤其,他当时还打着她父亲公司的主意。往深层讲,他委实太过欺负妇孺了。
洪蝶婶婶也严厉地警告他,“这件事情你要快点忘记,不要对任何人提起,那有关人家小姑娘的清誉。”
徐斯不是不警醒的,他甚至自认确实做了一桩至大的丑事。他这般偷香窃玉的行径,同江湖之后那刚烈求死的对比,即可让他狠狠羞愧一番。
这实在是稀里糊涂的乘人之危,太不够光明磊落了。
徐斯甚至有想过,自己其时并无女友,他可在江湖丧父这段时间,给予她一些情感补偿。
但似乎江湖并不这么想。
就在那夜次日的清晨,徐斯走进旅馆大堂用早餐,远远看见江湖独自倚窗而坐,面前放着笔记本电脑。他走近一些,可以看见她上的是中国的门户网站,网页上偌大的标题很显眼——“服装大王江旗胜覆没实录”。
徐斯在自己房间里上网时就看过这篇报道。报道写得很详细,该记者似乎从多方面了解了江旗胜的过往商业行为,将其猝死归根为两个原因——其一,是江旗胜股改失败后,转而与房产商沈贵投机房地产,投资的房因施工方偷工减料而猝然塌方,相关人等自然免不了吃上官司;其二,便是江旗胜私人投资的香港利都百货股票因其和澳洲环宇金融以购股及物业换股形式收购计划失败而下挫,这一役让他的私人账户浮出水面不说,经济损失也十分惨重。
这两点都在点子上,和徐斯知道的基本一致。
不过,那时候,他在想,以江湖当下的精神状态不太适合看这样的报道。
果然,江湖的肩膀耸动了一下,徐斯下意识地走了过去,递上一张餐巾纸。
江湖回头一见是他,起立转头想走。
这般无礼得太过明显了。徐斯面色不由沉了一沉,存心拉开她身边的椅子款款落座下来。
江湖面上青白不接,是发觉了自己的反应失态了。但她没有立时说话,或者她根本就认为她与他,全然没有话题,也无进行话题的必要。
徐斯心里一冷。
通过江湖的态度神情,他也能大致猜测她的心理。
恐怕她当昨夜是一出荒诞剧,是她放纵自己堕入深渊的魔幻夜。白日一线光现,她就得脱离,尽量让自己远离。
这个念头,让徐斯不是那么舒服。
而江湖只讲道:“我得回房了,少陪。”
下一刻他握住她的手腕。
昨晚他曾经沿着她的手,握牢过她的腰,让她没法动弹。她的反应,迷糊而热情。如今,她的反应是忍不住地自然地打了一个寒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