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对晋迟而言与其他人还是有所不同的吧?
就算是猜测错了也没有关系,毕竟对一个受伤的人,晋迟应该会有更多的宽容。她以前都可以做到,现在为什么不能?
晋迟哪里会感知不到卫瑕的试探,她道:“你以为我是代表剧组来的吗?”
卫瑕故意反问:“不是吗?”
“不是。”晋迟接得很快,话语坦率。她的眼中极快地掠过了一道光束,微微一笑道,“毕竟我们是朋友。”
“朋友”两个字让卫瑕的心一堵。
是了,她先前与晋迟的交流,都是以“朋友”为立脚点的。
她吸了一口气,暗暗地告诉自己,不要着急,晋迟的心防没有那么好化解——毕竟在如梦如幻的时候,她也患得患失,内心深处始终埋藏着一股忧虑。那是晋家的家庭环境带来的,一时半会儿难以消解的心结。
晋迟不动声色地将卫瑕的情绪收入眼底,她问道:“在拍摄完《铸剑师》之后,你有什么打算吗?”
卫瑕道:“我想休息。”她从被窝中抽出了没有挂水的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晋总,您不会继续剥削一个病号吧?”她跟天之鲲的合同很宽松,她拥有极大的自由,当初觉得天之鲲那方是在做慈善,担心了一会儿对方的钱宝,可毕竟是作为受益方,在明确没有深坑的时候她就签下了合同,对自己有利的事情何乐而不为呢?现在看来,她对“钱宝”的担忧是多余的,毕竟是晋迟的身家,就算是签下几百个她也败不完。
晋迟毫不迟疑道:“那就好好休息。”顿了顿,她又开口,“十一月,在晋家有个生日宴。”
卫瑕一愣。
十一月,生日宴。
这六个字像是一个引子,将埋藏在了记忆深处的图景勾起。
她对上了晋迟的眸子,从中看不出任何的喜悦,而记忆之中,尚且稚嫩的人,提起“生日”时是面带着笑容的。
脑袋上传来的刺痛拖慢了她的思维,甚至模糊了时间感。
她有些迷茫,一句“你不是与晋家界限分明了吗”脱口而出。
“是呀。”晋迟勾唇轻笑了一声,并不觉得卫瑕的话冒犯,相反心中充盈着一股莫名的满足。
她终于发现了这一点。
那年那月其实已经很模糊了,可在那几个词眼的刺激下,卫瑕终于从记忆的长河中拉出了那一截时光旧影。
她从晋迟的手中拿到了请帖,要知道这是属于她一个人的殊荣,晋迟向来冷淡。
対于大人来说,不管是生日宴还是其他,都是生意场上的交锋,可那个年岁的她们还不需要有太多的机心。她跟在了晋迟的身后,时不时提起有趣的事情,相较于往日的清泠,那时候的晋迟眉眼间染上了明显的笑意。然而这一切在看到花园拐角那一幕时变得荡然无存。
她是被父母娇惯着长大的,在这般环境下有很多不太明白的事情,可现在回想起来,晋迟的母亲在那会儿便有些不対劲了,她的歇斯底里撕裂了在银幕上的美好与纯然。晋衡的态度不甚明晰,而晋家其他人対晋迟母亲的态度不算是友善。不仅仅是因为那个人生出的,更多的是対演员这份职业的轻蔑。
后面的事情卫瑕记得不大清楚了,在这个冷峭的冬天过去之后,晋迟从她的生命中骤然消失。她在沮丧一段时间后,便抛却了相关的事情,去追逐前方的明光。这份记忆随着时间的流逝越来越淡,如果不曾遇到晋迟,如果不曾听她提起,她或许是会彻底地遗忘。忘记那日压抑中沉着几分沮丧的哭声,忘记了那双通红的泪眼。
晋迟很随意地开口:“在想什么?”
卫瑕蹙眉低语:“想起了一些事情。”
晋迟定定地望着卫瑕:“是好事吗?”
卫瑕犹疑片刻,摇头道:“不算。”
晋迟:“那就忘了吧。”
卫瑕没有回答,她在过去的确是选择遗忘,可现在看着晋迟又觉得自己不该忘了。过往她并不觉得自己的记性有多么糟糕,然而此刻対上了晋迟沉静的眼,又觉得不该那样,至少要记得当初心心念念的人才是。
病房中倏然间寂静了下来,卫瑕双眸一瞬不移地望着晋迟,视线时而模糊时而清晰。如同雪山寒松一般冷冽清淡的人,在唇角绽出笑容的时候,眉眼也多了几分温柔。大抵只有此时,她才会觉得自己与晋迟之间的距离是不存在的。
“困了吗?”晋迟的声音很轻,像是一朵在清风中飘荡的蒲公英。
卫瑕下意识摇了摇头,然而这个动作牵动了伤口,使得她痛嘶了一声,眼中闪出了晶莹的泪花——就算真的有那么点疲倦和困乏,也被痛意驱散了。
“小心一点。”晋迟瞥了卫瑕一眼,低叹了一口气,“要喝水吗?”
卫瑕没有接腔,只是望着晋迟笑。
晋迟与那双盈满笑意的眼対视片刻,便先一步挪开了视线。
她坐在了床边,没有再开口说话。而卫瑕觉得这样的氛围正好,只要她在就好了,光是凝望着她,就能获得极大的满足感。
从手机屏幕窥视她的情绪,到面対面就坐,这代表着迈出了第一步。
只是这样的宁静并没有维持太久就被轻轻的敲门声打破。
晋迟起身开门,站在前方的不是护士,而是戴着墨镜、捧着一束花的高寒。
在看到一脸冷淡的晋迟时,高寒微微一愣。
她很快便想起眼前的这个漂亮女人是卫瑕之前的“助理”,尽管她一点儿都不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