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若自己非但没继续科考,反而混入江湖,可算是忤逆不孝了。
但他不敢这样说。
春娘掸掸裙子,把他的为难尽看在眼里,也不免心软。
“好好好,我不说你了。”她揽住梁桥的胳膊:“那我问问你,你离开之后,要怎样生活呢?”
这个倒是不难,梁桥早打算好了,他可以去别家银楼做伙计,白日劳作,夜晚读书,科考场上好好表现,就算一时不能中举,争取拿到州府的奉养,自己和凤儿也够生活了。之后再慢慢科考,或者去州府衙门寻个差事,日子虽清贫,总还过得去。
春娘扶了扶发髻松脱的玉簪,笑他年轻天真。
“凤儿姑娘是魔教堂主的千金,从小千宠万爱长大,她跟着姑爷如此过活,只怕是要吃苦啊。”
还有更要命的一点,是他的老岳父仍身陷囹圄。
“方政堂现下还不知怎样,凤儿姑娘在总坛,也许能够有探监的机会,父女一场,想来她是不会独活的。”
梁桥一哽,说不上来了。
“哎!姑爷还是别太心急了。”
“可是,大人答应我了,事成之后,准许我带凤儿走的。”
春娘长长一叹,摸摸小年的发顶,眼中有怀念的光。
“大人的字是宴然,取天晴日出之意。夫人生他的时候,已经年过四旬,实在无力照顾,这么多年,我是看着他长起来的。他自小便被服侍惯了,有些话不用说透,自然会有人揣摩他的心意。我老婆子却不妨同你说个明白。”
春娘说着,带梁桥往院内走去。
“零余子自小因为伤人被送入道观,其后又被逐出,其品性可想而知啊。你再想想米象,别的先不提,单看他与你一同做事的风格,我若说他是一肚子坏水,不为过吧?”
梁桥闷闷点头。
“那疤郎呢?撺掇黄花大闺女摸上你的床,他又算个什么东西?”
是,确实挺不是东西的。
今日是没见着他,真见着了他,梁桥也是要跟他论论理的。
“你为什么要走,我明白,因着你与魔教众人是不同的路数,才能一战告捷,凡事开头易,坚持难。可你要是就这么走了,功劳可都是他们的了,我为姑爷委屈。”
说话间已经走到了正堂,门开着,正午的阳光投进房内,照得桌上的黄铜令牌闪闪发光。
甘心吗?
梁桥扪心自问,其实在自己听说被封为护法的时候,内心里是欢喜的。
虽然是魔教的职位,但到底也是对自己付出的认可。
春娘追着他的目光看去。
“这个职位是大人为你争取来的。”
梁桥错愕。
春娘偏头看他,莞尔一笑。
“大人不愿意说这些,你也可以当做不知道。就算你不念着大人的恩情,就算,你有更重要的追求。可你别忘了,为了办差,你可是得罪了不少人啊……”
梁桥冷汗涔涔,听闻春娘是庄豹的乳母,庄豹是吃着她的奶长出这么多智慧的,可见她也不是凡人,一语道破命脉。
“多谢娘子指点。”梁桥对着春娘躬身而拜,抬首望了望主桌上散发着诱惑和危险的令牌,内心五味杂陈。
这一幕被栖身茂密树冠中的某姑姑尽看在眼底,她看着梁桥由那富态的管家娘子引领,接近了令牌,又看着娘子走后,梁桥毫不犹豫地往另一个方向转去,并不接招。
沈白柳不怒反笑,笑容鲜妍明媚,如淬毒的刀锋。
如此不识时务,当真罕见。
可我不信你没有破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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