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桥和普云下山来,沿途各家宫观庙宇齐齐开门相送,每处喝一杯水酒,不到山下梁桥就要醉了。
实话说,他也没想到自己这个魔教妖人能得到这么高的礼遇。到底是作为得到认可,还是金钱发挥了作用,他不愿细想。
也有可能是送走瘟神?
他心里有点想笑。
来到山下,可见到处插着阎罗旗,不仅仅是旗帜,还有车马、卫队。
梁桥的脚步越来越急。
在人群之中,他看见了庄豹。
庄豹穿着华丽的礼服,面容精心修饰过,路过百姓纷纷侧目,议论说魔教的人不应该是红脸妖怪吗?怎么有如此英俊的郎君?
“你总算舍得来了。”
梁桥低声抱怨一句,被无视。
贺无疾从庄豹身后扭扭捏捏出来,见面先道歉,说梁哥哥我不是故意不听你的话,我实在是巴拉巴拉,越说声音越小。
梁桥听得费力,当着众人的面,暂时不和他计较,把乐狸引荐给庄豹。
“放心吧,魔教不会吃了你的。你以后也不必费心贿赂探听总坛的边角消息,想知道什么,自己去看,没人拦着你。”
乐狸绷着脸,施以一礼,连场面话都懒得说。
不过,在回城之前,梁桥还有一件重要事情。
他带着普云道人去了赈济点,已经是二月份,气温回暖,开始有人在街边露宿,赈济点的床铺不够用,有人劝说灾民回家。但灾民仍然心惊胆战,宁可在魔教妖人的身边风餐露宿,也不敢回到可能会有妖怪出没的家园。
赈济点支着大锅,里边煮着杂豆米粥,刚开始煮,灾民就拿着破碗去排队。灾民有老有少,许多孩子连完整的衣服都没有,男人们赤着脚,女人们头发披散,个个面容麻木灰败,眼睛浑浊,眼神呆滞。任何一点点响动都能让他们吓得惊叫,缩在一起不知如何是好,只知道无助哭泣。
普云道人别过头,看天,看地,看自己的手,就是不看人。
“你不想为他们做点什么吗?”
梁桥问他:“哪怕把他们的样子记在心里,你也不愿意吗?”
他说着,去拉普云道人。普云道人脚底生了根,站住一动不动,贺无疾也上前,他急忙后退,被乐狸堵住去路。
“掌门人并未曾提起如何处置你体内的夜星子妖力。”乐狸看着他:“是不是我可以理解为你仍然有可能吸食生灵魂魄,你去了迷踪山,单人独居,再也无人监督约束,你很可以大肆修炼。”
“没有,没有的。”普云道人面部肌肉抽动,硬生生挤出一丝难看的笑容:“我已知道错了,必然静心修德,不会再做任何有违天道的事情。”
“有违天道的事情,道长的确是不能做。”梁桥说:“可如果道长在迷踪山杀戮生灵,死的也是魔教之人,算是道长替天行道了。正道会默许,甚至会鼓励,这都不一定啊。”
贺无疾茫然地看看乐狸,又看看梁桥,不知道哪根筋搭对了,突然醒悟。
“不是吧?普云道长你是夜星子妖怪?不对不对,你是道长啊。难道说是你借了妖怪的名头作乱。害得这么多人家破人亡的,是你?!!!”
他嗓门大,一声喊出来,所有灾民统统看过来。
普云立刻想逃,然而一边是数以百计的灾民,另一边是魔教铠甲在身的侍卫。他可以逃,但逃离就是承认。
“道长,大家都在看着你呢。”梁桥看着他:“正道教导弟子以信义为立身之根本,你做过的事,你不能说谎啊。”
“我……我已经悔改了……我也是受人所害,迫不得已啊。”普云道人看向乐狸:“咱们同为正道弟子,你可要帮帮我啊。过去是我得罪了你,可是去了迷踪山,我们能互相帮衬啊。”
乐狸平静地看着他。
“你不帮我?”普云道人急得双眼通红,隐隐要入魔:“你心向魔教,不怕被天下正道耻笑吗?不怕成为罪人吗?”
灾民已围了过来。
常欣悦紧急拉着梁桥脱出包围。
“夜星子就是他。”乐狸依旧是一脸平静,对灾民道:“就是他害得你们妻离子散,家破人亡。”
普云道人周身黑气蒸腾,双眼血红。然而饱受惊吓和离散之苦的灾民更愤怒,瞬间失去理智,嘶吼着、哭喊着扑上来,用手,用牙,用拳脚发泄他们心中的仇恨。
乌云散去,阳光普照大地。
乐狸看着地上的一摊脓血,既没有一丝同情,也并没有任何快意。
“你去到阴司地府告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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